夜深了。
镇国公府的主院内,万籁俱寂。秋末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廊下值夜的婆子打了个哈欠,裹紧了外衣,目光瞥向主屋的方向——那里灯火早已熄灭,世子爷和夫人想是已经安睡了。
屋内,沈清弦确实睡得沉。
可这沉,却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
她看见自己穿着那身大红嫁衣——不是今生与陆璟成婚时那件绣着百鸟朝凤、金线璀璨的嫁衣,而是前世那件料子虽好、花样却俗气,袖口绣着她不喜欢的缠枝牡丹的嫁衣。
花轿摇摇晃晃,唢呐声刺耳。
轿帘外,是赵衡那张纵欲过度、带着虚伪笑容的脸。他骑着马,接受路人的道贺,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场景陡然转换。
是那间她住了五年的、阴冷潮湿的厢房。窗户纸破了,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她蜷缩在硬板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被。手臂上、脖颈上,是新旧交错的青紫淤痕。
门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还有赵衡醉醺醺的咒骂。
“开门!沈清弦,你这晦气的贱人!给老子开门!”
“要不是娶了你这个不会下蛋的,老子至于被人嘲笑?你们侯府送来的嫁妆呢?是不是被你私藏了?拿出来!老子要去翻本!”
门被踹得砰砰作响。
梦中的她,死死抵着门,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流。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水草缠住脚踝,将她拖向深渊。
“啪!”
一声脆响。
不是门被踹开的声音,而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火辣辣的疼,嘴里有铁锈味弥漫。她被打倒在地,视线模糊中,是赵衡扭曲狰狞的脸。
“还敢瞪我?你侯府如今势微,谁给你撑腰?相府肯留你一条命,已经是恩典了!”
“你那点偷偷摸摸的胭脂铺子,以为老子不知道?赚的钱呢?交出来!全都交出来!”
她的头发被粗暴地揪起,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挣扎着,指甲划破了他的手背。这彻底激怒了醉鬼。
“贱人!还敢还手!”
拳脚如雨点般落下。腹部、胸口、后背……无处不痛。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那是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听见赵衡对下人吩咐:“看好了,别让她死了。死了还得落个克妻的名声,麻烦。”
然后是落锁的声音。
黑暗,无边的黑暗,和彻骨的寒冷。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觉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不甘、怨恨、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要听父母之命……
为什么……不再反抗得彻底一点……
为什么……要这样结束一生……
好冷啊。
冷得灵魂都在颤抖。
“不……不要……”
一声压抑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呓语,从沈清弦唇边逸出。
睡在她身侧的陆璟,几乎在同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他睡眠一向警醒,尤其是沈清弦怀孕和生产后,他更是留了十二分的心神在她身上。
黑暗中,他立刻察觉到枕边人的异常。
她的呼吸急促而不稳,身体在微微颤抖,额头上沁出冰凉的汗珠,浸湿了鬓边的头发。她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
“清弦?清弦!”陆璟的心骤然收紧,他立刻侧身,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
触手一片湿冷。
“醒醒,清弦,我在,我在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沈清弦却仿佛被困在梦魇深处,无法挣脱。她的眉头紧紧锁着,眼角有泪水滑落,没入枕头。
“冷……好冷……放开我……求你……”她断续的、模糊的哀求,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陆璟的心上。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如此恐惧的模样。即便是在当初对抗丞相府、面对生死危机时,她也始终是冷静而坚韧的。
是什么梦,能把她折磨成这样?
陆璟不再犹豫,手臂穿过她的颈下,将她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搂进自己温热的怀里。他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汗湿的额头,一遍又一遍,用最温柔的声音唤她:“清弦,别怕,是我,陆璟。你看看我,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们的承烨和昭月也在隔壁安睡呢。快醒过来,那只是梦。”
他温暖的体温,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松柏气息,以及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终于一点点穿透了梦魇的屏障。
沈清弦的颤抖渐渐平息,急促的呼吸也慢慢放缓。
又过了片刻,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初时是涣散的,空洞的,盛满了未散的惊惧和痛苦。她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陆璟写满担忧的脸庞,似乎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陆……璟?”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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