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论述,引经据典,条理清晰,既考虑了政治外交,又兼顾了军事战略,更顾及了国力民生。与太子单纯的“打”和二皇子单纯的“守”相比,显得更为老练、周全,也更具可操作性。
殿内一片寂静。
那寂静,不是寻常的沉默,而是如暴风雨前压城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晨光已从金窗斜移至殿心,光柱中浮尘缓缓旋转,仿佛时间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拖慢了脚步。方才还如潮水般涌动的低语,此刻尽数退去,只余下一种近乎窒息的静默。连殿角铜鹤香炉中升起的龙涎香,都仿佛凝滞在空中,不再飘散,气味愈发浓烈,带着一丝压抑的甜腻,钻入鼻息,令人神思微沉。
许多官员垂首不语,眉心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带或笏板。那些平日里持重务实的老臣——户部尚书陈文昭指尖轻点袖中账册,兵部侍郎王越则目光低垂,盯着自己朝靴上绣的云纹——脸上都露出了深思之色。他们不是被气势所慑,而是被这策略的“实”所打动。赵宸所言,不尚空谈,不逞匹夫之勇,而是算粮、算兵、算人心,算国力,算百年之局。这不像一个皇子在争宠,倒像一位宰执在筹国。
连之前坚决反对太子“冒进”的二皇子一系,也有些动摇。站在班列末尾的几位年轻官员交换眼神,眼中已有动摇与惊疑。他们原以为八皇子不过是个寄情诗书、不问政事的闲散宗亲,今日一语,却如寒夜惊雷,劈开了他们固有的偏见。
太子赵骁脸色铁青,如覆寒霜。
他站在御阶左首第一位,紫金蟒袍在光下泛着冷光,却掩不住面色的阴沉。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玉笏边缘几乎嵌进肉里。他想反驳,想斥其“书生之见”“妄议军国”,可赵宸所言,句句有据,条条可行,连兵部尚书都无言以对,他又能从何处发难?那一瞬间,他竟感到一种被逼入死角的狼狈——不是败于勇武,而是败于智谋,败于格局。
二皇子赵睿则立于右首,眸光如刀,悄然流转。
他嘴角仍挂着惯常的淡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出几分冷峻。他重新审视着跪在殿心的赵宸,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不起眼”的弟弟。那单薄的身形,此刻竟如一座悄然升起的山岳,挡住了他前行的视线。他忽然意识到,这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轻忽的八弟,而是一头蛰伏已久的潜龙,正悄然探出爪牙。
龙椅之上,皇帝赵恒依旧端坐如山。
玄黑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在晨光下似欲腾空,十二章纹熠熠生辉,象征着天命与权柄。他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那声音极轻,却如更鼓般敲在每个人心上。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而沉重,仿佛在权衡天下之重。他目光如渊,落在赵宸身上,久久不移——那不是简单的赞许,而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一种父亲对儿子、帝王对臣子的双重打量。
他看到了这个儿子不同于其他皇子的特质——不激进而有锋芒,不守旧而懂变通。 太子太躁,二子太私,而赵宸,却像一柄藏于匣中的利剑,未出鞘,已见寒光。更难得的是,其思虑之周详,竟不像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倒像是在权谋的泥沼中沉浮数十载的老臣。
“嗯……”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如钟鸣谷应,瞬间撕裂了殿内的凝滞。
他缓缓颔首,龙冠上的十二旒珠轻轻晃动,折射出碎金般的光:“引前朝旧事,观今日时局,献策周全,思虑深远。”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宸儿,你在崇文馆,没有白待。”
这已是非常明确的肯定!
如同一道赦令,一道封赏,一道无形的圣旨,落在赵宸身上。殿内空气仿佛骤然一松,连香炉的青烟都重新流动起来。
皇帝随即抬手,袖袍翻动,如云卷龙腾:“八皇子所奏,老成谋国,颇具见地。朕意已决——”他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选派得力干员,组建使团,持朕旨意,前往西境,安抚羌人各部,许以互市之利!北境裴岳所部,严加戒备,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礼部尚书王晏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激动。他年过五旬,须发微白,此刻却如少年般挺直了脊背。一部分清流和中立官员也随之附和,声音渐起,如春潮涌动。他们看到的不只是一个策略,而是一线希望——避免大战、保全国力的希望。
太子与二皇子见状,也只能按下心中复杂思绪。
赵骁咬牙,颌首,声音从牙缝中挤出:“父皇圣明!”赵睿则笑意更深,躬身更恭,可那眼中,已无半分轻松,只剩警惕与不甘。他们知道,今日这一局,他们输了。不是输在道理,而是输在格局与先机。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赵宸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那眼神,有赞许,有试探,更有几分帝王独有的算计——仿佛在看一柄终于被磨利的刀,是否真能为他所用。
“宸儿,你既熟知羌情,又通晓此策关节。”皇帝缓缓道,“这遴选使团成员、制定安抚细则之事,你也一同参与,协助礼部与枢密院办理。”
“儿臣遵旨!”
赵宸叩首,声音沉稳,心中却如惊涛拍岸。他知道,这不只是一个“参与”的差事,而是一道准入券——从此,他不再是高墙深院中默默无闻的皇子,而是真正踏入了帝国权力中枢的门槛。这是一个名正言顺接触军政机要、培植势力、建立班底的绝佳机会。
他缓缓起身,朝服微动,鸦青色的衣袂在光下泛出冷而沉的光泽。他垂眸,掩去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锐光——他知道,自己这“借史立论”的一步,走对了。
不仅成功化解了朝堂僵局,提出了更优解,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凭借自己的能力,真正踏入了帝国核心事务的边缘。没有靠母族,没有靠宠溺,只靠智慧与准备。
潜龙之谋,初试锋芒,便已惊动朝堂。
殿外,日头已升至中天,金光洒满太极殿顶,琉璃瓦如熔金般流淌。风起,吹动殿前幡旗,猎猎作响,仿佛在为一场新的权谋大幕,擂响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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