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男人们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汗水的咸腥味、新木围栏被暴晒后散发出的苦涩味,以及一种被烈日疯狂蒸腾出的、令人头脑发昏、几欲窒息的焦躁与绝望。耳中唯有陈什长那永不疲倦、如同寒铁刮擦瓷器般冰冷刺骨的冷酷呵斥,藤条带着凌厉破风声狠狠抽打在他人或自己皮肉上发出的、令人心惊肉跳、头皮发麻的“啪啪”脆响,以及队列中众人压抑到极致、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
“这才站了半柱香!就他娘的站不住了?!骨头里塞的是棉花吗?!” 陈铁面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精准而残忍地刺入每个人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末梢。“想想你们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只能趴在地上啃树皮挖草根的时候!想想你们挨恶霸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连哭嚎都不敢出声的时候!想想你们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见不得光,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一张张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写满挣扎的脸庞。
“这点苦都吃不了,骨头都是软的,一身懒筋没抽掉,还想在梁山当兵吃粮?指望梁山泊是开善堂的吗?!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这里只要能站着死的硬骨头,不要趴着生的软蛋!”
阮小七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打颤,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蚂蚁在筋肉里疯狂地钻爬、啃噬,腰背的酸胀麻木感已经累积到了崩溃的顶点,仿佛下一秒整条脊椎就要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声寸寸断裂。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在水底闭气一炷香,承受着巨大的水压和濒临窒息的痛苦,都比此刻这看似简单、毫无技术含量的“站着不动”要轻松百倍!这哪里是简单的站?分明是钝刀子割肉,是活生生的、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酷刑!他几乎要忍不住跳起来,或者哪怕只是稍微挪动一下那早已失去知觉、如同不属于自己的发麻脚趾!
但是,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陈什长那毫无人类感情、如同打量死物般的冰冷眼神再次扫过来,一股刺骨的寒气瞬间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直冲天灵盖,让他生生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躁动和反抗意志强行压了下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铁锈腥甜味。
“稍息!” 终于,如同九天之上传来的、带着赦免意味的仙乐,陈什长那沙哑的喉咙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众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如同被瞬间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身体本能地就想立刻弯腰,狠狠揉搓那仿佛已经石化、毫无知觉的腿,甚至有几个意志力稍差的,膝盖一软,就要直接瘫坐在地上,彻底放弃。
“谁他娘的让你们动了?!‘稍息’不是解散!给老子站好!谁再乱动,加罚一炷香!” 陈铁面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重锤般瞬间将所有人刚刚升起的侥幸和松懈击得粉碎,那几个差点瘫下去的人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弹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惊惧。
“听口令!左脚向左前方迈出约一脚之长!身体重心大部分落在右脚上!手!背到身后!右手握左手腕!都给老子站好!像根松了的弓弦一样软趴趴的,像什么话!有点兵样子!”
又是一阵狼狈不堪、笨拙混乱的手忙脚乱。这“稍息”的姿势,虽然同样别扭,重心偏移让人感觉站立不稳,摇摇晃晃,但总算能稍微活动一下那僵直麻木、仿佛灌满了沉重铅块的腿脚了。众人贪婪地、几乎是带着一丝哭腔地感受着血液重新艰难流向末梢带来的、如同无数细密钢针疯狂穿刺般的刺痛和麻痒。
这短暂的、如同乞丐得到施舍般的“休息”之后,便是新一轮更加残酷、更加漫长的“立正”折磨。
紧接着,是“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的口令风暴,如同疾风骤雨般劈头盖脸砸来。口令本身简单到极致,但对于这群习惯了依循本能、自由散漫、在水泊山林中听凭感觉行事的江湖汉子来说,要在瞬间协调陌生的手脚、清晰无误地分辨左右方向,并做出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动作,简直比让他们空手去擒龙还要困难,大脑和身体仿佛彻底割裂。
“向左——转!”
阮小七听到“左”字,脑子里的弦“嗡”地一声就彻底乱了,身体肌肉长期形成的、在水泊里扳舵转向的记忆瞬间占据了上风,下意识地就想往右拧身,结果结结实实和旁边一个同样晕头转向、满脸迷茫的汉子撞了个满怀,两人同时“哎哟”一声痛呼,一个趔趄,差点当场摔作一团,引得周围一阵压抑的骚动。
“转错了!左右不分吗?!脑子里装的是水草还是浆糊?!丁字九号!出列!滚到前面来!单独操练!”
陈什长的藤条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而严厉地指向满脸通红、无地自容的阮小七,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耐烦。
阮小七的脸瞬间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火辣辣地烧着,在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纯粹麻木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押赴刑场般,被陈什长厉声揪到了队伍最前方,单独承受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关照”和无数道目光的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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