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下起了小雨,阳台的玻璃上蒙了层水汽。沈清禾找来两张旧报纸,铺在榻榻米上,把从国内带来的瓜子倒在上面:“来,嗑瓜子。”她的指尖捏着瓜子,指甲盖泛着粉,磕开的瓜子壳被她码成小小的堆,像座精致的小坟。我伸手去拿瓜子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她像被烫了似的缩回去,却又悄悄把瓜子盘往我这边推了推。雨声敲在玻璃上,屋里只有嗑瓜子的轻响,和她偶尔翻报纸的沙沙声,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雨停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她拉着我去阳台透气,扶我的手很稳,指尖扣在我小臂上,像怕我滑倒。楼下的樱花树被雨水洗得发亮,有个穿校服的女生撑着伞走过,伞面上印着的卡通猫和她帆布包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你看,”她指着远处的天际线,“乌云后面总有光。”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的侧脸在夕阳里泛着柔和的光,我忽然想伸手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手抬到半空,却又悄悄落回身侧——有些亲近,是要藏在分寸里的。
晚饭她做了西红柿炖牛腩,小小的厨房里飘着浓郁的肉香。她系着蓝白格子的围裙,站在灶台前搅动锅铲,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皮肤上。我想去帮忙,被她按住肩膀:“坐着别动,快好了。”她的掌心隔着衬衫传来温度,像块暖玉,按在肩上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盛牛腩时,她用勺子把最软烂的几块都拨到我碗里,自己碗里多是西红柿。
夜深时,榻榻米上的褥子被她铺得更宽了些。她往我这边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能闻到她发间的洗发水香。“今天雨停后,看见楼下的老太太在收衣服,”她忽然说,“她把邻居的衣服也一起收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门口。”我想起镰仓町屋里那些紧闭的门,忽然笑了:“看来再冷的地方,也有漏出来的热气。”她往我这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我的胳膊,像片羽毛落下来,随即又轻轻移开:“就像咱们现在这样?”
黑暗里,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和我的心跳渐渐同了频率。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在阳台的玻璃上,像首温柔的催眠曲。她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声音闷闷的:“腰还疼吗?”“好多了。”我答。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均匀,我才敢侧过身——月光落在她耳后,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像春天刚冒头的草。
有些靠近,原是不必说出口的。就像这二十平米的小屋里,她的气息混着饭菜香,我的沉默裹着未说尽的话,在雨声里慢慢发酵,成了比爱情更踏实的东西。
清晨的雨丝裹着潮气钻进阳台,我是被沈清禾压抑的咳嗽声惊醒的。她背对着我蜷在褥子上,肩膀微微发颤,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得发亮。我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滚烫——比我那天额角的血温更灼人。
恍惚间想起初遇时的光景。市立图书馆的建筑类书架前,我们的手指同时落在同一本书脊上,她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淡淡的粉,像春日里刚绽的桃花瓣。四目相对时,她慌忙缩回手,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轻声说你先看,转身时帆布包上的银杏挂坠轻轻晃着,和我书桌上那枚桐木书签上的纹路,竟是分毫不差的相似。
发烧了。她睁开眼时,睫毛上沾着水汽,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刚要起身,后腰的钝痛还没散尽,却被她按住手腕:你别动,我抽屉里有药。她的指尖冰凉,攥着我的力道却很稳,像怕我摔着似的。
翻药盒时,发现她的常备药里混着两板国内带来的感冒灵,铝箔板上的中文说明被摩挲得发毛。冲药时,热水壶的嗡鸣里飘来她的咳嗽声,我忽然想起前天下雨她拉我去阳台看夕阳,自己却站在风口,米白色裙子被风掀得猎猎作响,当时只觉得她眼里的霞光好看,竟没留意她冻得发红的鼻尖。
烫吗?我把玻璃杯递过去,她捧着杯子的手指在发抖,指节泛着青白。药汁顺着嘴角淌下来,我抽了张纸巾要替她擦,她却偏过头自己抹了抹,耳尖在晨光里红得像颗樱桃。这才发现她没束马尾,长发散在枕头上,有几缕缠在脖颈间,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露出的肌肤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
上课的闹钟响时,我关掉铃声往她额上敷了条凉毛巾。我请个假。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我按回褥子上,你躺着,我去买温度计。她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只好点点头,睫毛上的水汽掉下来,砸在被子上洇出个小湿点,像她此刻蹙着的眉尖。
楼下的药妆店刚开门,穿白大褂的店员见我比划着说要体温计,忽然用生硬的中文问:感冒?我点点头,他往我手里塞了包退烧贴,包装上画着只捂额头的小熊。回公寓时,看见她趴在窗边望过来,见我进门慌忙缩回头,像只被撞见偷瞄的猫,耳根还红着。
给她量体温时,体温计的水银柱在晨光里慢慢爬升。她闭着眼不敢看,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我忽然想起那天她替我缝袖口,针脚走得比蝉翼还细,当时阳光落在她发顶,能看见绒毛上沾着的细小灰尘。38度7。我刚报出数字,她忽然攥住我的手,掌心的冷汗浸得我手腕发痒,像有只受惊的小兽在掌心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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