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江北大学,先进材料研究所,801会议室。
巨大的电子白板上,依旧亮着光,但上面,却画满了红色的、代表着“此路不通”的叉。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方案A,优化热等静压工艺。”高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指着白板上一片发散的、无法收敛的数据云,“我们的‘数字孪生’系统,在联合了国家超算中心,进行了超过五百万亿次的模拟后,得出的结论是:在五十公斤这个尺度上,由于热质量和应力传递的非线性效应,样品芯部的宏观偏析和微孔洞,是无法避免的物理现象。简单来说,这条路,在现有的技术框架下,是死路。”
“方案B,模块化焊接。”韩立阳接着汇报,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们尝试了用多个小尺寸样块,进行拼接。但是,高师兄的模拟和我们的小样实验都证明,当焊接的总截面超过一定尺寸后,线性摩擦焊产生的巨大热量,无法被有效导出,焊缝中心区域,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二次晶化。这条路,也堵死了。”
会议桌旁,团队的所有核心成员,都沉默不语。
从京州立下军令状,到锦城、锡市的势如破竹,他们一路高歌猛进,仿佛战无不胜。
但今天,在这道五十公斤级的、冰冷的物理极限面前,他们所有的激情和自信,似乎都被撞得粉碎。
这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效率的问题。
这是一个纯粹的、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巨大的技术鸿沟。
他们,遇到瓶颈了。
陈默教授,静静地听着汇报,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喝了一口。这才是科研的常态。真正的突破,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它诞生于无数次失败后的、那一次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灵光一现。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会议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人。
林浩。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白板。他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没有写任何字。
他画的,是两个东西。
左边,是他们在波士顿报告会上,那张震撼了全世界的、关于“声子聚焦”的理论模型图。图中,无数道金色的能量流,精准地,汇聚到裂纹的尖端。
右边,则是他当初在地下室里,“魔改”那台甩带机时,画下的那张核心控制逻辑图。图中,传感器(眼睛)和算法(大脑),构成了一个闭环,主动地、预判式地,去控制温度场。
一个,是理论的终点——能量的精准汇聚。
一个,是实践的起点——对物理场的主动控制。
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地、高速地,碰撞、交织、重叠……
一个颠覆性的问题,在他心中,缓缓浮现:
我们所有的努力,无论是热压,还是焊接,其本质,都是在创造一个“宏观”的、均匀的能量场(温度场、压力场),然后,被动地,等待材料在其中,发生我们想要的组织演变。
这个思路,在小尺寸下,是可行的。
但在大尺寸下,绝对的“均匀”,根本不存在。这,就是物理极限。
那么……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创造一个“均匀”的场?
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
我们能不能,不要那个“场”了?
我们能不能,直接,在微观尺度上,去创造我们想要的……“组织”本身?
林浩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急促。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到白板前,拿起笔,擦掉了上面所有被打上红叉的、失败的方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的举动,吸引了过去。
“我们都错了。”林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沙哑,“我们所有的思路,无论是热压还是焊接,都建立在一个旧的框架里——‘先加热整体,再冷却整体’。这条路,是死路。”
“我们,必须换一个角度思考!”
“我们,不再进行任何‘整体’的加热和加压。我们回到增材制造,也就是3D打印的思路上来。”
“3D打印?”周毅教授下意识地反驳道,“林博士,这条路,我们早就讨论过了。传统的激光或电子束3D打印,冷却速度太慢,能量输入又太弥散,打印出来的,只会是一堆粗大的晶粒,根本不可能是非晶。”
“不,我说的,不是用激光,也不是用电子束。”林浩摇了摇头,他拿起笔,在洁白的板面上,画下了一个全新的、谁也看不懂的草图。
“我想象的,是一个全新的打印平台。在这个平台的底部和四周,密布着数千个,甚至数万个,微型的、相控的……超高频声学换能器。”
“当我们,在平台上,铺好一层厚度只有几十微米的LM-X合金粉末后。我们不使用任何外部热源去加热它。”
“我们,通过我们的AI大脑,去精确地,控制这数万个声学换能器的相位和振幅。让它们发出的高频声波能量,像我们模拟‘声子聚焦’那样,在三维空间中,进行精准的、相干叠加的……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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