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见“落魂湾”这个名字,是在泉州惠安的一个老渔港。那年深秋,海风带着咸腥气,把码头上的渔网吹得猎猎作响。我借宿在渔民陈阿伯家里,他坐在门槛上修补渔网,手指在粗粝的麻线间穿梭,忽然停下来说:“后生仔,晚上别去西头的落魂湾,那里的‘老渔翁’,专捞落单的魂。”
陈阿伯的声音很轻,却像海蛎壳刮过礁石,带着沙沙的寒意。旁边织网的大婶插了句嘴:“阿伯又讲那事了?去年阿水的儿子,不就是在那湾子里没的?”
落魂湾在渔港西头,是个月牙形的小海湾,据说早年打渔旺季时,曾有十几个渔民在一场台风里翻了船,尸体都没捞全。后来那里就成了禁忌,尤其到了晚上,海浪声都比别处沉郁,像是有人在水下叹气。
“阿水的儿子叫林强,”陈阿伯放下手里的网梭,眼神飘向远处被暮色笼罩的海湾,“二十出头,水性好得很,能在海里潜一袋烟的功夫。出事前半个月,他总说夜里听见落魂湾有人哼渔歌,调子怪得很,像是用破锣嗓子喊出来的。”
我那时年轻,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只当是老人吓唬小孩的故事。直到几天后,在渔港的“老船头”茶馆里,我听了更详细的经过。茶馆里烟雾缭绕,全是晒得黝黑的渔民,他们围坐在一起,喝着粗茶,低声说着林强的事。
“那小子犟,不信邪。”一个缺了颗门牙的老渔民吧嗒着旱烟,“他说听见歌就去看看,说不定是哪个落难的渔翁在夜里下网。出事那天晚上,月头被云遮着,海面上墨漆一样。林强他爹阿水半夜起来撒尿,看见儿子屋里灯亮着,人却不见了,床头放着他常用的那盏防水手电。”
林强去了落魂湾。这是后来渔港巡逻队的人说的。他们在湾子边的礁石上,找到了林强的手电,还亮着,光打在水面上,晃着半片破碎的蓑衣。
“蓑衣?”我忍不住插嘴。
“对,蓑衣,”讲故事的老渔民眼神一凛,“就是那种老掉牙的棕蓑衣,破破烂烂的,沾着海藻和鱼鳞,一股子腥臭气,跟从海底捞出来的一样。最邪门的是,那蓑衣旁边,插着根钓鱼竿,钓线绷得笔直,垂进水里,可那鱼竿头都弯成弓了,水里却啥也没有。”
这就是渔翁鬼的引子。它总是以一副落魄渔翁的样子出现,穿破旧蓑衣,戴竹编斗笠,手里要么是渔网,要么是钓竿,身上的鱼腥味能飘出老远。陈阿伯说,那味道不是新鲜海货的腥,是烂鱼烂虾泡在臭水里,混着淤泥和腐肉的那种,闻一口能让人三天吃不下饭。
真正的恐怖,在于它如何害人。林强的邻居,一个叫阿芳的嫂子,那天夜里其实看到了些什么。她住在离落魂湾不远的半山腰,半夜被孩子哭醒,拉开窗帘想看看海,结果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湾子边的礁石上,坐着个黑影。
“她跟我说,那黑影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个渔网,正在往礁石上晾。”茶馆老板压低声音,给众人续上热茶,“阿芳当时以为是哪个晚归的渔民,就没在意。可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又有个黑影走过去,是林强,手里拿着手电,好像在跟那坐着的人说话。”
阿芳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只看见林强的手电光在那“渔翁”身上晃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叫,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接着,手电光猛地朝下一栽,掉进了水里,水面上“噗通”一声,溅起不大的水花,很快就平息了。
“阿芳吓得不敢出声,躲在窗帘后面发抖。等她缓过神来想喊人时,湾子边已经没人了。那坐着的黑影,还有林强,都不见了。”老板的声音带着颤音,“第二天早上,巡逻队在礁石缝里找到林强的一只胶鞋,鞋里全是海水和碎贝壳,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扯下来的。”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真正的爆点,是在林强失踪后的第七天。按照当地的规矩,头七要去海边招魂。阿水请了村里的老巫妈来,在落魂湾边摆了香案,点了蜡烛,巫妈拿着林强的衣服,对着海水喊魂。
“就在巫妈喊得最响的时候,”一个亲历者声音发紧,“海面突然冒起一股黑水,跟墨汁似的,把周围的海水都染黑了。接着,就看见一张渔网从水里漂上来,那网眼特别大,跟筛子似的,上面还挂着水草和死鱼。”
众人都以为是渔网缠住了林强的尸体,阿水哭喊着要去捞,被巫妈死死拽住。就在这时,那漂浮的渔网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渔网越收越紧,形成一个球形,水面上还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骨头被勒断的声音。
“然后,那渔网猛地沉了下去,水面上冒出一串气泡,”亲历者咽了口唾沫,“等气泡没了,海水又恢复了原样,好像啥也没发生过。可巫妈当时就瘫在地上,脸色煞白,说那不是渔网,是‘老渔翁’在收魂,林强的魂被网住了,拖到水底下当替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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