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的阴云沉沉压在屯门上空,空气都似乎凝成了铅块。生番那头却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一连几天,“好彩来”海鲜大酒楼灯火彻夜不息,门口停满光鲜靓车,丝竹管弦伴着划拳行令的喧嚣直冲云霄。
大堂内金碧辉煌。铺着腥红桌布的巨大圆桌挤得满满当当,围坐着屯门地面或老或新、却都握着几分选票权重的“红棍”、“叔父”、“陀地”。水晶吊灯光华流转,照着一张张被酒精、肥腴美食蒸腾得油光发亮、红晕浮动的脸。杯盘狼藉间,生番被簇拥在主位,那张毁容的脸上纵横的疤痕在酒气熏蒸下仿佛都在舒张、狞笑。
他端起一碗冰镇过、凝结着水珠的极品鲍翅羹,像灌啤酒一样仰脖咕咚咚喝干!油腻的羹汁顺着嘴角横生的疤痕往下淌,他也不擦,任由那狼狈映在水晶灯下,反而更显张狂!喝完,随手将那价值不菲的描金薄胎瓷碗往地上一砸!
砰嚓!
清脆的裂响让喧嚣瞬间安静。
“各位叔伯兄弟!”生番一脚踩在椅子上,扯开嗓门,唾沫星子在璀璨灯光下飞溅,“生番我粗人一个!不懂那些弯弯绕!就知道做人要讲义气!要够豪爽!”
他一扬手!他那心腹老妖立刻会意,脸上堆着僵硬的笑,手里捏着个硕大的不锈钢托盘,上面覆着腥红绒布,走到一张叔伯辈云集的桌边。哗啦一声!
绒布掀开!
下面竟然是一摞摞叠放整齐、金光刺眼的十两足金金条!每一根都标着银行火印!黄澄澄的光芒瞬间盖过了水晶灯!
“一点土特产!不成敬意!!”声番声音如同破锣敲打,“拿着打副金牙金戒指!显显我洪兴叔父排面!”
满座轰然!几个年迈叔父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贪婪的目光几乎要粘在金砖上!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有人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生番看着这一幕,毁容的嘴角咧得更开,露出被烟酒熏黑的牙床,笑容猖狂得如同得胜归来的山大王。
另一边角落里的小舞台上,临时搭起的表演台撤下,换上了一排盖着红布的抽奖台。生番那妖艳的“大嫂”,穿着几乎要裂开的低胸红裙,浓妆艳抹得像戴了面具,正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搔首弄姿地转动一个贴着各叔父名签的硕大轮盘!轮盘疯狂旋转!
“下一个大奖!劳力士金日志啦!”她声音甜腻如同掺了蜜的砒霜。
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混杂着醉意和贪婪的嚎叫!一个满脸横肉、胳膊刺满过肩龙的金牌红棍被喊上台,迫不及待地摇动轮盘!指针疯狂跳动!最终——指向他自己!
“哈哈哈!老子就是好命!”红棍狂笑着,一把抢过那枚闪烁着逼人寒芒的金质劳力士,直接套在早已戴满金戒指、翡翠扳指的粗手腕上!表带紧勒,金光与皮肤的红黑油光交相辉映!
场下掌声、口哨声、夹着艳羡嫉妒的议论声几乎掀翻屋顶!生番拍着大腿狂笑!酒水肉汁飞溅!眼前一片金光灿灿、酒池肉林、被金钱完全征服的江湖!钱,是最好用的刀!割开那些口口声声“义气规矩”的虚伪皮囊!
反观“渔人码头”私房菜馆顶楼包间。惨白色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一张大圆桌上,昂贵的本港青斑、苏眉动都没动几筷,早已冰凉,凝结的油脂浮在汤汁表面。
山鸡阴沉着脸坐在主位,脖子上那条粗金链在惨白灯光下反而显得黯淡。周围稀稀拉拉坐着的几个亲近叔伯,脸上的笑容带着明显的尴尬和勉强,举着筷子却不知夹什么好。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与尴尬。人情冷暖,在这一刻比桌上的冷鱼更加刺骨!
“鸡哥,不是我们不给面子……”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叔父放下筷子,擦了擦油光光的嘴唇,眼神闪烁,“你也知,我们揾食艰难,手底下那么多张嘴要吃饭……”
另一个手臂纹着下山虎的精壮汉子猛灌一口啤酒,声音压低:
“山鸡哥,兄弟心里是向着你的!但生番那边……”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昨天刚从“好彩来”抽到、藏在裤兜里的那块沉甸甸新款欧米茄海马潜水金表,表链冰凉的金属质感隔着布料烙在腿上,“……那粉肠不知从哪个‘水喉’(金主)开了水龙头!派金条当派纸巾!谁顶得住?”
“顶不住也得顶!”山鸡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盘子叮当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憋屈狂怒!他脖子上那条粗金链剧烈晃动,“选票不是金砖能买的!他生怕背后有鬼!这钱来路不明!肯定是勾结外人……”
“鸡哥,”老叔父叹口气,打断了他,眼神复杂,“道理我们都懂,但现在选票攥在大家手里,人情……被金砖压扁了……”
同一时间。屯门边缘一条被海水浸泡得发黑的码头栈桥尽头。
狂风卷着冰冷咸腥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陈然的脸上。雨水顺着早已湿透的黑色防水外套往下淌。他半蹲在堆叠得如同小山般的废旧集装箱形成的三角缝隙里,如同耐心的狼,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锁定远处海堤上孤零零矗立的一间废弃灯塔小屋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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