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一中的晨铃比县城中学尖锐许多，像一把小刀划破黎明。

六点二十分的宿舍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回荡。教学楼的门刚开，值日生打着哈欠在擦黑板，粉笔灰在晨光里漂浮，像一场微型雪。

崔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这是他转学来的第四周，课桌上已经刻了几道浅浅的划痕——和县城中学不同，这里的课桌是金属材质，刻起来很费劲。崔琰习惯性地摸向口袋里，李桐之前经常往他口袋塞东西。

前排的女生张璐突然转身，眼尾的亮片在阳光下一闪：“你就是从县城转来的？听说你语文很厉害？”

"新来的，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前桌的男生回头，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面。

崔琰把作业本推过去，没说话。男生挑了挑眉："这么高冷？"

"不是高冷，"崔琰翻开英语课本，"是怕你抄错。"

男生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有意思。"

晨读开始前，班主任宣布了摸底考试的成绩。崔琰的名字排在年级第十七，语文单科第三。教室里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哇"，有人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打量。

"还行，"前桌的男生——他后来知道叫周毅——凑过来，"比上个转学生强多了。"

崔琰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省城一中的操场比县城中学大很多，跑道是标准的四百米，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几个体育生已经在训练，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看什么呢？"周毅问。

"没什么，"崔琰收回视线，"就是觉得这里的草比较绿。"

在食堂打饭时，崔琰总是避开人群。他习惯一个人坐在角落。有一次，张璐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喂，要不要加入竞赛小组？你这样的天才不该被埋没。” 崔琰低头扒拉着米饭，含糊道：“我没时间。”

高中没有住宿，全部是走读。

放学后，崔琰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他会仔细检查每扇窗户是否关好，就像检查老家小学那间破旧的教室。

体育课上，崔琰在长跑时总是保持中游。他看着同学们在跑道上你追我赶，想起死党们打篮球的日子。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他伸手抹去，碰到肩上的旧伤疤—— 那是为保护李桐留下的。

周末，崔琰会去省城的图书馆，超大。还有省城的新华书店，有三层，他在三楼的法律专区停下，手指划过书脊，《刑法学》《证据法》《反腐案例汇编》……这些书名在县城从未出现过。

"你也对法律感兴趣？"

崔琰回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站在身后，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书。

"随便看看。"他说。

女生推了推眼镜："这里的法律书更新很慢，如果你想看最新的案例，可以去那边的阅览室。"顺手指了指。

崔琰这才发现：“谢谢，又碰到你了，张璐，在教室没看到你带眼镜啊。”

“看来你经常盯着我看，不对，盯着我看说加句话才发现是我。”张璐说完笑了笑，转身离开。

下午的体育课，男生们打篮球。崔琰被分到和周毅一队。

"传球！"周毅在三分线外喊道。

崔琰一个假动作晃过防守，球精准地传到周毅手中。三分命中。

"可以啊，"周毅跑过来撞了下他的肩膀，"练过？"

"嗯。"

"怎么不早说？下次一起打球。"

崔琰没回答。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还有县城中学篮球场留下的茧。受伤恢复的那段时间，李桐管的严，球都不让让喷，她还总说他传球太独，可现在没人会在场边喊"崔师傅别逞能"了。

崔琰慢慢跟周毅熟悉起来，周毅带他去网吧，打游戏缓解学习压力。这个时候崔琰才接触到QQ，当时还不能注册，跟网管买了一堆号称“情侣号”的连号，自己用一个，留一个给李桐。

周毅发现后还一个劲的问另外一个号是给谁的，崔琰闭口不语，接触多了，周毅也知道但凡崔琰不想说的，是问不出来的。

春去秋来，崔琰在省实验中学的日子平淡而充实。他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锋芒，却也从不张扬。他认真学习每一门功课，参加必要的社团活动，和同学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他像一株顽强的野草，在混凝土的缝隙中寻找着生存的空间。

崔琰会把这边实用的学习资料复印，邮寄到李桐家里，由李建国同志转交。知道崔琰有手机后，建国同志经常跟崔琰沟通，告知李桐状况。

下雪的日子，校园被白雪覆盖。崔琰站在走廊上，看着同学们在操场上打雪仗。一个雪球突然飞来，砸在他脚边。他弯腰捡起雪球，感受着雪的凉意从指尖传来。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县城，和李桐在雪地里堆雪人，她的笑声还萦绕在耳边。

省城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

崔琰站在走廊窗前，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操场上几个男生在打雪仗，欢笑声刺破寒冷的空气。一个雪球突然砸在窗框上，"啪"地碎成冰晶，溅到他睫毛上。

"喂！学霸！"周毅在楼下挥手，红色围巾在雪地里格外扎眼，"下来啊！"

崔琰摇摇头，却看见周毅从身后拽出个纸板——上面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李桐说你再不下楼就死定了。”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窗台上的积雪被捏成坚硬的冰球。

"你他妈诈我？"崔琰揪住周毅的围巾。“你怎么知道李桐的。”

周毅笑嘻嘻地掏出一部翻盖手机："你爸——啊不是，建国同志刚发短信说，李桐收到你寄的资料了。"他故意学着中年人的口吻，"'我没告诉他是你邮寄过来的，以她的聪明劲，估计瞒不了多久。小桐最近学习到很晚，看着让人心疼！。"

雪粒扑簌簌落在两人肩头。崔琰松开手。

“你手机掉在教室，我捡到的，别人看到可能就不见了。”周毅道：“记得，欠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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