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么沉重、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仿佛门外敲门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沉重物体在一下下撞击着门板。
赵德坤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胸而出!汗水像小溪一样顺着他的额头、鬓角往下淌。他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通往前铺的那道门帘,仿佛那里随时会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缓慢而沉重的敲门声,如同丧钟,一下,又一下,敲碎了他所有的勇气和侥幸。
“砰……”
声音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
走了?赵德坤心头刚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突然!
“吱嘎——嘎——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极其缓慢的木头摩擦声,从前铺传来!像是沉重的棺材盖,正在被人用巨大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推开!
赵德坤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他听到了!他清晰地听到了!那声音,就是从他铺子里那口被抬走的黑漆柏木棺材的位置传来的!可那棺材明明已经被土匪抬走了!抬走了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尸臭、泥土和冰冷金属的腐朽气息,如同实质般,无声无息地从门帘的缝隙里弥漫进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后堂!
赵德坤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的“嗬”声!巨大的恐惧彻底击垮了他!他双腿一软,背上沉重的褡裢拽着他,“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金银的硬块硌得他生疼,但他已感觉不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鬼!是那富商的鬼魂找来了!
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门帘,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门帘纹丝不动。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棺材盖摩擦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仿佛那口不存在的棺材,正在前铺的地板上被缓缓打开!紧接着,一个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金属碰撞的“哗啦……哗啦……”声,从门帘后面响起!
那脚步声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厚厚的泥浆里,带着粘滞的水声和金属摩擦声。脚步声……正朝着通往后堂的门帘方向,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挪来!
“哗啦……哗啦……”金属的碰撞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如同风穿过腐朽门洞的呜咽声。
赵德坤的魂都吓飞了!他再也顾不得那沉重的褡裢,也顾不得瘫倒在卧房门口、不知是死是活的王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手脚并用,像条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扑向通往后院的小门!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扇破木门,一头扎进了冰冷黑暗的后院!
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惨淡的星子。后院一片漆黑,只有灶房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那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仿佛已经穿透了堂屋的门帘,进入了后堂!
赵德坤肝胆俱裂!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院墙,墙角堆着些破筐烂木头。他像疯了一样爬上去,沉重的褡裢几次差点把他拽下来。他抓住墙头,指甲在粗糙的砖石上抠出血痕,终于翻了过去,重重摔在墙外的烂泥地里!
他顾不上疼痛,爬起来,背着他那沉重的“富贵”,头也不回地朝着城门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而去!恐惧给了他最后的力量,他跑得飞快,仿佛身后有无数厉鬼在追赶。他不敢回头,不敢停下,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地狱般的棺材铺!逃离永州城!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摔了多少跤。直到天蒙蒙亮,他终于看到了巍峨的永州城门。城门刚开,稀稀拉拉有几个挑着担子的农夫进城。赵德坤像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守门的兵丁看他浑身泥污,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形容狼狈如同乞丐,本想拦下盘问,但见他疯疯癫癫、语无伦次地喊着“出城……让我出城……有鬼……有鬼追我……”,只当是个失心疯的穷鬼,嫌恶地挥挥手,把他轰出了城门。
当永州城高大的城墙终于被远远甩在身后,变成地平线上模糊的影子时,赵德坤才敢停下来,靠着一棵枯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衣服被汗水、泥水和荆棘刮破的口子浸透,狼狈不堪。背上那沉重的褡裢,此刻像座大山,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但看着眼前空旷的荒野,感受着清晨微凉的、带着自由气息的风,赵德坤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他逃出来了!离开了那个该死的棺材铺,离开了那个闹鬼的永州城!他赵德坤,带着四千两银子(熔成的银块)和一百两金叶子,逃出生天了!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要去江南!去苏杭!买大宅子!娶美娇娘!做富甲一方的老爷!
他仿佛看到了锦绣前程在向他招手,所有的恐惧、不安,都被这巨大的诱惑和逃离成功的喜悦暂时压了下去。他费力地调整了一下褡裢的位置,咬着牙,忍着浑身的酸痛,迈开步子,沿着官道,向着东方,向着想象中的天堂,步履蹒跚却充满希望地走去。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佝偻的背影和那个沉甸甸的褡裢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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