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王五压抑的呜咽。
“滚……滚后面去洗洗!没用的东西!”赵德坤缓过一口气,对着王五低吼道,声音嘶哑无力,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更深的恐惧。
衙役走了,警告的话也撂下了。但赵德坤知道,危机远未解除。官府盯上了那三个土匪,也知道了棺材的事。那笔钱,现在更像是一颗埋在他身边的、随时可能被引爆的雷!他必须尽快处理掉!越快越好!离开永州的念头,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和迫切!
衙役搜查的风波,像一盆冰水浇在赵德坤头顶,短暂的狂喜被彻底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官府知道了!那三个土匪杀了富商,抢了钱,用了他的棺材!现在,那笔沾满富商鲜血和土匪凶气的赃款,就藏在他灶房后面的煤渣堆里!这哪里是横财?分明是悬在他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断头铡!
赵德坤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焦躁不安地在狭小的铺子里踱步。他不敢再碰那些熔好的银块和金叶子,甚至连靠近灶房都觉得心惊肉跳。夜里,他根本不敢合眼,稍有风吹草动就惊坐而起,侧耳倾听,总觉得院子里有脚步声,有低语声。王五彻底垮了,整日浑浑噩噩,眼神呆滞,嘴里时常念念叨叨,说看见墙角站着个穿绸缎衣服的影子,脖子在流血。赵德坤骂他,打他,甚至威胁要把他赶出去,但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两人之间弥漫。
三天后,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赵德坤的脑海:那三个土匪!他们会不会回来?他们知道银子没拿走,金子也没拿走!四千两官银,一袋金叶子,这泼天的富贵,他们能甘心就这么丢了?万一……万一他们知道官府在追查,走投无路,又想起这笔钱,偷偷摸回来……赵德坤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看到三把血淋淋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行!不能等了!必须立刻、马上把这笔烫手的钱处理掉!然后远走高飞!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行动。先是找了个由头,把铺子里所有能卖的薄皮棺材和工具,连同那点可怜的木料,统统贱价处理给了同行,换回了几十两散碎银子。接着,他放出风去,说自己身体不好,老家有亲戚接济,要关掉铺子回乡下养老了。这些举动在邻里看来虽然突然,但联想到他之前生意惨淡、形容憔悴,倒也没引起太大怀疑。
拿到卖铺子的钱,赵德坤的心稍微定了定。现在,只剩下灶房后面那堆要命的东西了。他必须把它们变成能安全带走、方便使用的现钱!
这天深夜,估摸着王五已经睡死(或者吓晕了),赵德坤像做贼一样溜进灶房。他搬开沉重的破水缸,露出后面堆满煤渣的角落。一股浓烈的霉味和煤灰气息扑面而来。他强忍着心悸,用一把破铁锹,小心翼翼地刨开冰冷的煤渣。
很快,那个装着不祥财富的旧木箱露了出来。赵德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他屏住呼吸,费力地将箱子拖出来。箱子很沉,发出金属沉闷的摩擦声。他打开箱盖,里面是层层包裹的破布。掀开破布,那些熔炼后变得丑陋不堪的银块和金叶子,在昏暗的油灯光下,依旧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
他不敢多看,迅速重新包好,将箱子拖进自己的卧房,锁死房门。看着炕上这个沉重的箱子,赵德坤眼中闪过狠厉和贪婪交织的光芒。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大褡裢(一种搭在肩上的长条形布口袋),开始将那些银块和金叶子,一块一块地塞进去。褡裢被撑得鼓鼓囊囊,沉甸甸地坠手。四千两银子熔成的银块,加上百两金叶子,体积虽比原来小了些,但重量依旧惊人。
褡裢塞得满满当当,赵德坤用麻绳死死捆扎好口。他试着提了提,沉重得让他几乎直不起腰。但这重量,此刻却给了他一种病态的安全感——这是他的命!是他未来的荣华富贵!
他环顾这个住了十几年、充满了棺材和死亡气息的破屋子,眼神中没有丝毫留恋,只有一种逃离地狱般的急迫。他吹熄油灯,摸黑背起那沉重无比的褡裢,压得他脊背生疼。他蹑手蹑脚地拉开卧房门,准备趁夜色溜走,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他一只脚刚踏出房门,准备穿过黑暗寂静的堂屋走向铺门时——
“砰!砰!砰!”
一阵沉重、缓慢、带着某种粘滞感的敲门声,突然从前铺的门板上传来!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夜,仿佛直接敲打在赵德坤的心脏上!他整个人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谁?!深更半夜,谁会来敲棺材铺的门?
难道是……那三个土匪?!他们真的回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赵德坤!他背上的褡裢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跳起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尊僵硬的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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