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更衣真的动了胎气。
她临产前胡思乱想,情绪焦躁又休息不好,疑神疑鬼,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早晨被芳芳一刺激,胸中那蓄满的怒火洪水一般倾泻出来,连带着把养得极大的胎儿也牵动了。
她被婉妃喂养了半年,一直没有踏出过明华宫,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牲畜,终于到了待人宰割的这一天了。
一时太医院的大小御医,接生的婆子和来往端盆倒水的宫女,都齐聚在明华宫的大院子里。
不多时,散了早朝的皇帝陈元昭乘着轿撵匆匆前来,端坐在正殿里等消息。
他就像是一碗散发着甜腻味的蜂蜜,把六宫大小妃嫔都吸引至此。
明华宫的院子里,香风如织、美人如云,各路妃子花枝招展,笑语嫣然,一时间倒像是殿选时的盛景。
方景颐手持绡白团扇,一下一下扇着,把涌动到周身的香水汁子、香膏味扇去。
她的目光像蜻蜓点水,一会看过皇帝,一会看过皇后,一会儿又看向婉妃。
皇帝和皇后的神情不怎么悠闲、也不怎么凝重,只是端着眉眼,没有什么神色,以表示对林更衣和龙胎的重视。
如今宫中两个公主,三个皇子,虽说子嗣仍然不是那么丰盛,但对于皇帝来说已经算是后顾无忧了。
因此林更衣这胎,宫里虽然重视,却没有那么珍重。
众人之中,唯有婉妃,娥眉深深锁住,臻首四顾,似乎极为焦虑。
她对林更衣龙胎的关注,有些不同寻常的热切。
方景颐在心中嗤嗤一笑,看来她的猜想十有八九是真的。
婉妃想要这个未出生的小皇子。
由此可见,她自己的身子是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皇后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给宫里有脸面有恩宠的妃子们布置阴寒之物,就连刚入宫刚承宠的姚念谙和方景颐都不放过,怎么会忘了恩宠优渥的婉妃呢。
看来这偌大的明华宫,总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毒物。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婉妃自己用同样的方法害人之时,肯定不知自己也被皇后给摆了一道。
就连往日的薛衣媚,也在婉妃身边埋下过毒物,直到今日都在发挥着作用。
方景颐看向那殿中天香绢帷幔上垂落的金线流苏。
把流苏拢起来的金帐沟里面是空心的,放满了薛衣媚精心调制的香粉,长久接触,可使女子月事失调、以致不孕不育。
这是薛衣媚薛婉仪为了表忠心告诉她的。
除夕宴上,她推举了几个深藏宫中的老妃嫔,王容华、徐婉仪感念她的恩德,遂常常来熙华宫拜访。
薛衣媚瞧着心里着急,唯恐落于人后,便把深埋心中的往事扒拉出来,说给方景颐听。
虽无甚大事,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已近午时。
林更衣还没有生下孩子。
从正殿里往外看,只能看见宫女们脚步匆匆,不时端着盛满热水的大铜盆子、装着糖水鸡蛋的托盘来来去去。
抄手游廊下摆着两张黑漆大案,几个太医正伏坐着奋笔疾书,写了一张又一张的方子。
春风里,隐隐送来林更衣的大声惨叫。
但这声音被满殿的言笑晏晏掩盖住了,反倒由主角变成了背景。
在一座宫室里,有人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水说着笑话,有人躺在床榻上命悬一线,只有春风迢递,遥遥相望。
婉妃咬着嘴唇,侧着头看向殿外来往的宫女和太监,“不知林更衣怎么样了,这么一上午都没生下来……”
皇帝还没有做声,皇后先浮出一个淡淡的笑,神情并不欢愉,反而苦涩起来:“说起来宫里生产过的姐妹也不少,还没有林更衣这胎这么难的,婉妃你照顾了她半年,可知是什么缘由呢?”
太医院院判说了,林更衣这是怒火攻心引起的胎动。
若是她自个儿好好的被人伺候着,哪里来的怒火攻心,这得多大的怒气啊?
可见林更衣住在明华宫里,过得不是什么十分顺遂的好日子。
婉妃这个主人,得负全部的责任。
婉妃殷红的嘴唇被牙齿咬出了几道印子,唇色微微发白,她强笑一声,“嫔妾近来忙着照顾发了风寒的大公主,为避免冲撞了有龙胎的林更衣,没有时常去看她,天天派遣心腹宫女来往传话,都说她一概好好地……”
芳芳做的那些装神弄鬼的事情,都是出自她的授意。
这个时候供出芳芳来,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张了张嘴唇,又吐出一句话来,“或许是个人体质不同,有的人生产顺畅,就有的人难于生产罢了。”
除了芳芳这件事,其他方面,她都十分尽心尽力的对待林更衣。
林更衣今日难产,只能是自己不争气。
只希望龙胎能好好地!
婉妃闭起双目,双手合十摆在胸前,念叨了一句祈祷。
“但愿林更衣母子平安,本宫愿茹素十年,为偿所愿。”
嘴唇蠕动,剩下几句话被她吞入了肚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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