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布满油污的手攥紧了炉沿。
指节泛白。
“爸,能修好吗?”陆建国盯着父亲掌心里烧焦的铁疙瘩,像只狰狞的死虫。
陆凛冬眉骨疤痕压在颧骨上。煤油灯火苗在他眼底跳动。
他右耳侧向小儿子,捕捉话音里的颤音。左耳助听器却逸出尖锐静电嗞音。
“线路熔了。”喉结滚动,“废了。”
窗外风声凄厉,撞着木格窗棂。这风邪性——入夜就狂得要掀屋顶。
“报告!”
通讯员跌撞扑进门,军装挂满冰粒子,脸冻得青白:
“东礁哨所!三个岗哨全联系不上了!”
空气冻住了。
只剩炉上水壶的哨音,屋外飓风的嘶鸣。
陆凛冬眼神锐利如刀。
“风太大!渔船出不去!”通讯员带哭腔,“岸防机动过去要一个钟头!”
一个钟头。
够海里的东西掏空礁石缝三次。
“操!”低吼被风声撕碎。
“哐啷!”
祝棉从黑暗处缓缓站起身来,身躯挺拔得如同一张紧绷的弓弦一般。只见那只破旧不堪的搪瓷缸稳稳地放置于板凳之上,但里面盛放的栗子却因受到震动而纷纷滚落出来。此刻的祝棉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她的发丝杂乱无章地黏附在额头两侧,面色更是异常苍白,然而其眼眸深处却仿佛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
凛冬啊,这狂风究竟何时才会停歇片刻呢? 祝棉被风吹乱了发型,声音也被呼啸而过的风声掩盖住不少,但还是能听出其中夹杂着一丝焦急与无奈之意。
陆凛冬闻声转头望向窗外,目光紧盯着那片正在肆虐的风暴地带,沉声道:根据目前的风向来看,应该是来自东北方向且稍微偏向东方的强风!按照常理推断,这场风暴至少要持续到明天拂晓时分才能逐渐消散威力!
听到这个消息后,祝棉并未露出过多失望之色,反而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语气铿锵有力地道:再怎么说,总会有那么一个风和日丽、风平浪静的时候吧! 说话间,她已然弯下腰去,伸手迅速抓起放在一旁那个倾斜着口子的竹篓,仔细一看便会发现,这只竹篓的内壁还沾满了厚厚的海泥。
声音像集结号:
“拿网兜绳子!去礁石湾找‘穿堂螺’!越多越好!”
陆援朝蹲在炉边吓白了脸,看见蒸汽在窗上凝成水痕,脱口:“水珠子……像鱼汤!它们认得路?!”
陆建国弹起:“穿堂螺?壳厚窟窿眼大的死螺壳?”
他已明白。
“死透的!壳上有大窟窿眼!”祝棉拽下雨衣,“快!”
“疯了吗?!”通讯员惊惧。
陆凛冬目光刮过祝棉燃烧的眼眸。
助听器嗞音骤停,只剩深海般的沉静。
他顿半秒,下颚朝门口一点:
“记录时间点!我组织接应!”
抄起步枪,咔嚓拉动枪栓。
命令就是动作。
通讯员冲进雨夜。
“妈等等我!”和平哭腔追出。建国攥住她手腕,塞进过大雨衣,只露惊恐眼睛。
援朝跌撞抓网兜:“等等!拿网兜!”
“建国看孩子!援朝带路!”
祝棉没入黑暗。
浪头像小山撞礁石,炸开惨白水花,碎成咸雨浓雾。
海水冰凉刺骨,腥咸噬人。
每一脚都像和深渊拔河。
祝棉顶着掀翻人的狂风,全身重量下压。每一步在刀尖行进。
海水混雨水兜头浇下,浸透雨衣,刺骨寒意钻骨髓,牙齿咯咯作响。
“这边!烂礁石下面埋得有!”
援朝声音在风里飘忽。他灵活如圆球在礁石间翻滚,小眼搜索苍白色泽——死透的空螺壳!
网兜沉了一小半,湿透网线勒进肉乎乎手心。
建国一手死拉打颤的和平,一手在齐腰深海水里摸索。瘦削身子在风中摇晃,眼神凶狠如逼绝境的稚狼。
每抠出一个带蚀孔的贝壳,脊梁骨就挺直一分。
“咳咳!”
浪头猛打来,海水呛进建国口鼻。他眼前一黑,趔趄几乎栽倒!
和平尖叫:“啊——!”
祝棉心提到嗓子眼,回身:“建国!!”
他身体摇晃,右脚卡进礁石凹缝,钉在原地!猛扎进海水再甩出,湿发如鬃毛滴水。
朝祝棉方向咆哮吼回,带撕裂般喘息:
“死不了!捡……螺!!!”
三只幼鸟在暴风雨夜,本能执行唯一目标——
活着出去。带“废墟”出去。
那是唯一烽火。
巨大螺壳塞进撑裂的竹篓,祝棉胳膊肌肉哀嚎痉挛,几乎脱力。
“齐了!快回!”
拖篓子在暴雨中冲刺。海水浸透裤腿,靴子咕叽作响。
来时路径被潮水雨水淹没。只剩黢黑树影和惨白浪花。
恐高袭来。
脚下湿滑礁石淤泥,在黑暗中无从确认深浅。一步踏空即深渊。失重晕眩排山倒海,小腿发软,视野发黑。
一只沾满泥浆海沙的大手,带温热力量和沉稳定,稳稳握住她紧攥篓沿、几乎抽筋的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