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掌心厚茧硌得生疼，却带压碎惊涛的铁锚力量！

是建国！

他紧贴祝棉，用稚嫩却爆发力惊人的小身板扛住歪斜竹篓，分担重量。用肩头顶她手臂，给实实在在支点。

“看脚……底下！”嘶吼，气喘不上，每字从牙缝挤出。

但那小手传来的热量，和单薄肩膀，如滚烫烙铁烫在祝棉冰冷颤抖的神经末梢！

恐高晕眩被蛮横力量热量死死摁住！

她深吸咸腥雨水的风，如濒死鱼奋力一搏！

脚下生根，踩入冰冷淤泥。

冲！

狂风在屋脊间冲撞撕扯，如群鬼哭嚎。世界摇晃。

只有蜂窝煤炉烘烤的角落，固执散溢微弱潮湿热气，像风暴中心的台风眼。

煤炉盖子移开，露出烧红的炉芯。明火压住，只剩通红暗炭蒸腾热气。

祝棉脸色苍白，嘴唇发白。头发沾砂砾盐霜，湿漉贴面颊，天然卷凌乱。

她蜷坐小马扎，前倾靠近火源。冻红肿的手在油灯下稳定灵活——

左手捏住粗糙白色贝壳边缘，右手拿最细钻头，对准贝壳疏松蚀孔区域，精准快速转动！

嗡嗡钻鸣微弱固执，对抗窗外风雨。

每次钻头穿破钙质层，指根烫疤微亮。星形疤痕在灯火下勾勒灼痛。

煤油灯光晕有限。孩子们围在光源旁，像聚在炉灰旁的小兽。

和平冻得小脸青白，缩在最近炉火处，膝盖摊沾油烟抹布作画布。细瘦手指攥一小截快磨秃的紫色蜡笔头——建国从犄角旮旯翻出的宝贝。

她小脸紧绷，全神贯注屏息。蜡笔头在贝壳内侧弧面上专注挪动，留下颤抖奇妙紫色弧线。

小心仔细画一轮圆润饱满、被长睫毛般曲线簇拥的——

大眼睛。

瞳孔里，偷偷点一颗微小的星。

援朝坐祝棉另一侧，脚下堆钻好孔的贝壳。圆乎乎小手麻利捋顺乱麻似的塑料鱼线绳——镇上杂货铺买的便宜货，腥味重，带盐粒硌手。

用牙咬住细绳一头，尝咸涩滋味，手指灵巧将鱼线穿小孔，勒紧！打上死结拽不脱的水手结！

打完结，用沾线头碎屑的手揪绳环，“啪”一声脆响，像完成微小的海上系泊。

“妈！这只‘月亮大眼’系好啦！风吹海打都不掉！”高举画好大眼睛的贝壳。

蜡笔“月亮眼睛”在灯火下闪微弱紫光。

“我这儿也好了！”建国闷声，嘴唇紧抿冷硬的线。

手里磨亮的小匕首快看不清原貌，指关节泛白。他处理篓子里最大的“堡垒”级螺壳——表面坑洼，钙质层厚硬难钻！

用匕首尖端在厚壳边缘粗暴削磨凿打，硬生生开出能让粗麻绳通过的孔洞！

汗珠顺倔强眉梢淌，混脸上泥水，留灰黑痕。

麻绳坚韧难穿。援朝放下手里贝壳凑过去，帮他咬牙把粗硬绳头从粗糙孔眼里狠捅过去！

风声拔高到骇人巅峰！

“呜——！！吼——！！！”

如巨大海兽撞岩石的濒死怒号！窗户薄木板和顶门杠子剧烈哆嗦！

“不行！来不及了！”建国声音破音，透绝望清醒，“风要撞过来了！咱这点贝壳挡不住！得挂出去！立刻！”

祝棉猛抬头，冻僵手指还捏钻一半的贝壳。指根星形疤痕刺痛一缩。

“走！”建国不等回应，像头狼决断。

抄起串好螺壳的绳串——贝壳碰撞沉闷咔哒——把粗麻绳串的最大螺壳死沉甩上瘦削肩头：

“去东头大石头！那儿风口最横！”

援朝蹦起，抱起散着打好绳环的螺壳，像圆滚滚搬运工冲进黑暗过道。

和平惊恐看哥哥们冲出，猛回头看祝棉，小脸煞白无声祈求。

祝棉将钻头按在湿漉墙面，指尖硌得生疼留红印。伸出冰凉僵硬的手，牢牢攥住小姑娘同样冰冷颤抖的小手：

“跟紧我！”

东头墙根紧贴巨大天然碣石，如沉默巨人。风沿墙体与岩石夹角疯狂挤压冲撞，刮脸如细小冰刀。

建国顶狂风，瘦削精悍如淬火钢刀！一手死抱冰冷刺手贝壳串子，一手从衣袖抖落削尖硬木签子！

动作快得惊人！

选岩石天然凹陷，将木签楔入石缝当临时“钉板”！将串贝壳的粗麻绳末端绕钉板缠紧，用水手结死死勒住！用解放鞋跟对木楔猛踹两下，确保深陷岩缝！

行云流水，透着战场决绝。

贝壳串在狂风中剧烈摇摆，相互撞击，发出零碎坚定咔哒声。

祝棉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投向那片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白光的螺壳。这些小小的贝壳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仿佛是被丢弃在海滩上的孤独骸骨一般。然而，就在这一刻，它们却静静地悬挂在风口处，宛如一群默默站岗的忠诚哨兵。

援朝轻声细语道：“妈妈，您看这些螺壳，它们是不是就像是无数双聆听世界声音的耳朵呢？”他的话语如同轻柔的微风，吹拂过祝棉的心间。

风还在嘶吼。

但那一瞬间，祝棉仿佛听见——风啸声中，多了一层细碎的贝壳摩擦音。

像无数张微小的嘴，对着黑暗低语。

她搂紧怀里的和平，看向漆黑海面。

战斗还没结束。

但第一道烽火——

已经点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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