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想了想,又问:“那如果娘亲不会做胭脂,不会管账呢?爹爹就不对她好了吗?”
这个问题更刁钻了。
陆璟笑了,看向沈清弦,眼神深邃:“月儿,爹爹对娘亲好,不是因为她会什么。而是因为,她是她。”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表达:“就像你喜欢那盆绿菊,不是因为它是菊花,而是因为它就是你看中的那一盆。换一盆同样的,就不是它了。你娘亲对于爹爹,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那一个。她聪明能干,爹爹欣赏;她若平凡普通,爹爹也喜欢。因为是她,所以一切都好。”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孩子听,不如说是说给妻子听。
沈清弦垂下眼帘,长睫轻颤,掩住了瞬间湿润的眼眶。她想起前世那个暴虐的丈夫,想起那些辱骂与拳脚,想起冰冷绝望的死亡。再对比此刻的珍视与温柔,恍如隔世。
她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对陆璟绽开一个极柔极暖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感激,有爱恋,更有历经千帆后尘埃落定的安然。
“爹爹说得对。”承烨忽然开口,小脸严肃,“先生教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爹爹取的是娘亲这一瓢。”
这话从五岁孩童口中说出,带着稚嫩的郑重,让暖阁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连沈清弦都破涕为笑。
陆璟大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好小子,书没白读!”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温馨。昭月从爹爹膝上滑下来,跑到娘亲身边,依偎进她怀里,小声说:“娘亲,我以后也要找一个像爹爹对娘亲一样好的人。”
沈清弦搂紧女儿,柔声道:“月儿还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娘亲希望,月儿首先要自己对自己好,让自己成为一个完整、快乐、有选择的人。这样,无论将来遇到谁,或者不遇到谁,都能过得好。”
陆璟深深看了妻子一眼,接口道:“你娘亲说得对。爹爹希望你们兄妹,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谁的孩子,将来是谁的伴侣、谁的父母。就像你娘亲,她首先是沈清弦,然后才是陆璟的妻子,你们的娘亲。”
这番话对两个孩子来说或许太深,但沈清弦知道,陆璟是在用他的方式,肯定和支持她的理念。
窗外天色渐暗,暮色四合。
陆璟吩咐摆饭。一家四口移步到旁边的花厅,圆桌上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多是孩子们爱吃的,也有陆璟喜欢的清蒸鱼和沈清弦偏爱的山药羹。
吃饭时,昭月还在叽叽喳喳问东问西,承烨则安静吃饭,偶尔给妹妹夹她够不到的菜。陆璟和沈清弦不时低声交谈几句,或是关于朝务,或是关于家事,自然得如同呼吸。
饭后,陆璟考校了承烨今日的功课,又听了昭月磕磕绊绊背了首新诗。两个孩子得到夸奖,心满意足地被奶娘带下去洗漱安歇。
暖阁里终于安静下来。
炭火重新添过,噼啪作响。沈清弦坐在灯下,缝补着陆璟朝服上一处不起眼的线头——她坚持有些小事要亲手做。陆璟则靠在榻上看一份公文,时不时抬眼看看灯下的妻子。
“今天月儿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沈清弦忽然开口,声音轻柔。
“嗯?”陆璟放下公文。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太过美好了?”沈清弦抬起头,眼中有些不确定的恍惚,“美好得让我有时觉得不真实,怕是一场梦。”
陆璟起身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针线放下,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
“不是梦。”他斩钉截铁,“清弦,我们经历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是真的。现在的安稳,是我们用过去的艰难换来的,是你用勇气和智慧挣来的。你配得上这一切,我们配得上这一切。”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还记得我们成婚那晚我说的话吗?我说,这一世,我会把前世你缺的一切,都补给你。我不是在哄你,这是我毕生的誓言。”
沈清弦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不是悲伤,而是太过汹涌的幸福无处安放。
“我知道……”她哽咽道,“我只是……太怕失去了。”
“不会失去。”陆璟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抵她的发顶,“我在这里,孩子们在这里,家在这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看着承烨和昭月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然后我们慢慢变老。等我们都白发苍苍了,我还像现在这样,陪你看账本,听你说那些女掌柜们的故事。”
沈清弦在他怀里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落叶。窗内,一灯如豆,温暖如春。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弦情绪平复,从他怀中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都做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做小姑娘。”陆璟笑着用手指拭去她颊边最后一滴泪痕。
两人相视而笑。
“对了,”沈清弦想起什么,“今日青黛说,女子商堂明年想扩大规模,在江南再设三个分堂。有些老学究怕是又要上书骂我‘牝鸡司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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