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看向儿子,正色道:“承烨,先生教的是书上的道理。但你要记住,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女子主内,操持家务、教养子女,固然重要。但若有女子天赋在外,有能力做一番事业,且于家国无害,反有益处,为何一定要用‘内外’二字将她困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双儿女:“就像你妹妹,若她将来喜欢算账,喜欢经商,难道只因为她是女子,就不许她做吗?或者,若有一个男子,天生喜欢刺绣煮饭,难道就因他是男子,便嘲笑他吗?”
承烨皱着小眉头,认真思考。昭月却拍手笑道:“我喜欢算账!娘亲教我的珠子游戏,我可厉害了!”
“娘亲不是要你们现在就去推翻什么。”沈清弦放缓语气,“娘亲只是希望你们明白,看一个人,要看他的品性、才能和作为,而不是先看他是个男子还是女子。这世上的路,本不该只有一条。”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熟悉的清朗嗓音。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帘子挑起,陆璟一身紫色朝服走了进来,显然是刚下朝回府,连官帽都还未摘。他身形比年轻时更显挺拔,眉眼间褪去了少年的锐气,多了岁月沉淀的沉稳与威仪,唯有看向妻儿时,那眼底的温柔一如往昔。
“爹爹!”两个孩子欢呼着扑过去。
陆璟弯腰,一手一个将儿女抱起来,掂了掂:“又重了。早上有没有听话?”
“有!”昭月搂着爹爹的脖子,“哥哥带我看花,我没乱摘。娘亲还教我们看账本呢!”
陆璟看向暖炕上的妻子,目光相接,皆是笑意。他放下孩子,走到炕边,很自然地拿起沈清弦看了一半的账本扫了一眼:“江南的盈余又涨了两成?周掌柜是个能干的。”
“她自己争气。”沈清弦替他解开朝服外袍的系带,“今日下朝怎么这么晚?”
“陛下留议漕运改制的事。”陆璟在她身边坐下,接过青黛奉上的热茶,“有些老臣觉得变动太大,扯皮了半天。”
沈清弦了然。陆璟这些年在户部推行了一系列改革,从商税到漕运,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若非皇帝鼎力支持,早就寸步难行。
“累了就先歇歇,这些账本不急。”她轻声说。
“不累。”陆璟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虎口处因常年握笔而生的一点薄茧,“看你把这些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反而觉得安心。咱们家里家外,总得有一个让我完全不用操心的。”
这话说得平淡,却含着极深的信任与依赖。沈清弦心头一暖,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昭月靠在爹爹腿边,仰着小脸,看看爹爹,又看看娘亲,忽然冒出一句:“爹爹,你为什么对娘亲这么好呀?”
童言无忌,暖阁里众人都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
陆璟低头看着女儿圆溜溜的眼睛,又抬眼看向身旁的妻子。沈清弦脸颊微红,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月儿,胡说什么。”
“月儿没胡说呀。”昭月认真道,“爹爹每天下朝都给娘亲带东西,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小玩意儿。娘亲咳嗽一声,爹爹就着急。上次娘亲熬夜看账本,爹爹还生气了呢——虽然生气,还是陪着娘亲,还给娘亲按肩膀。”
小姑娘掰着手指细数,奶声奶气,却句句戳中要害。
侍女们早已低头抿嘴偷笑。承烨也好奇地看着父母。
陆璟被女儿问得怔住,随即失笑。他一把将昭月抱到膝上,又看向正在抿茶掩饰尴尬的妻子,眼中笑意更深,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为什么呢?”他像是在问女儿,又像是在问自己,目光却始终锁在沈清弦脸上,“因为啊……娘亲是爹爹用尽全部运气,才寻到的珍宝。”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在寂静的暖阁里,有种动人心魄的郑重。
沈清弦端茶的手微微一颤,抬眸看他。两人隔着暖炕上袅袅升起的热气对望,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那些共同经历的惊涛骇浪、细水长流,都浓缩在这深深的一眼中。
昭月似懂非懂,追问道:“珍宝?像皇祖母赏给娘亲的东海明珠那样吗?”
“比那还要珍贵千万倍。”陆璟轻抚女儿的头发,缓缓道,“爹爹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就是在‘玉颜斋’里,遇见了你娘亲。”
他开始讲那个故事,讲那个受皇命采办胭脂的少年,如何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如何被一个冷静聪慧、与他针锋相对的少女吸引。讲他们如何从争执到合作,从欣赏到倾心,如何一起面对风雨,如何携手走到今天。
他没有讲前世的惨烈,没有讲那些阴谋与生死。只挑了最光明、最美好的部分,讲给孩子们听。
两个孩子听得入了迷。承烨睁大眼睛,他从未听过父母相识的细节。昭月则趴在爹爹怀里,眼睛亮得像星星。
“……后来啊,爹爹才知道,你娘亲不仅会做最好的胭脂,还会管账、会做生意、会帮助很多人。她就像一本读不完的书,每翻一页,都有新的惊喜。”陆璟的声音低醇温柔,“所以爹爹要对娘亲好,要一辈子对她好。这不是应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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