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流与琉璃盏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京城,卷起地上的浮尘与碎雪,却吹不散陈家大院里那盆炭火带来的暖意,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一种名为“暴发”的躁动气息。然而,这暖意与躁动之下,冰冷的暗流已悄然涌动。
陈文强捏着手里那份来自京西“顺兴煤栈”的契约,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契约是新拟的,墨迹还未干透,上面的条款却比窗外的天气还冷——煤炭供应价上调三成,且每月供量减半。理由是“矿脉稀薄,开采不易”。
“狗屁的矿脉稀薄!”小妹陈文蕊气得脸颊鼓鼓,她刚负责起煤炭业务的账目,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就迎头撞上这盆冷水,“王老五那个老滑头,之前求着我们多买时可不是这副嘴脸!我看他是眼红咱们的蜂窝煤卖得好,坐地起价!”
大哥陈文厚重地叹了口气,搓着手道:“京西几个像样点的煤栈,就数他家的煤质最好,杂质少,耐烧。若是突然换一家,且不说质量参差不齐,光是重新打通关节,疏通运输,就得费多少功夫?咱们那几个小煤窑,出产的煤根本不够支撑现在这么大的销量。”
陈文强没说话,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堆叠如山的改良版煤炉。这些煤炉因为设计了可调节风门和更科学的炉膛结构,配合着高效蜂窝煤,已经在平民市场和部分小富之家打开了销路,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煤炭,就是这蓬勃生意的血液。顺兴煤栈这一卡脖子,简直是精准地打在了七寸上。
“这不仅仅是坐地起价。”陈文强声音低沉,“我打听过了,王老五最近和城西‘柴王’赵扒皮走动频繁。”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柴王”赵扒皮,是京城最大的柴炭商,也是之前商战中他们最主要的对手。价格战没能挤垮陈家,看来对方换了策略,开始从上游原材料下手了。
核心煤炭供应商突然提价限供,背后疑似有老对手“柴王”的黑手,陈家的煤炭产业命脉遭遇精准打击。
家庭会议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要不……咱们再去求求怡亲王?”大嫂王氏小心翼翼地提议,“王爷一句话,那王老五还敢不从?”
陈文强立刻摇头:“不可。胤祥王爷欣赏我们,是因为我们能办事、会创新,而不是因为我们事事都需要他擦屁股。这点商业纠纷都处理不了,只会让他看轻了我们。王府的订单是机遇,也是考验,我们不能把路走窄了。”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接受这苛刻条件?”陈文蕊急道。
“接受?那以后我们就被捏住命门了。”陈文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大哥,你立刻动身,亲自去一趟西山深处,我记得上次勘探时,有几个村子附近有露头的煤线,品质或许不如顺兴,但应该能用。我们绕过煤栈,直接和村里的地保或者有势力的乡绅谈,哪怕前期成本高些,也要建立我们自己的稳定供应渠道!”
“文蕊,你负责安抚好现有的客户,特别是那些用了我们煤炉的,可以适当搞些‘以旧换新’补贴,或者赠送些引火炭,稳住人心,告诉他们货源问题很快解决。”
“年小刀那边……”陈文强顿了顿,“让他‘关照’一下顺兴煤栈运煤进城的车队,不必伤人毁货,只需让他们‘不太顺畅’就行。比如,车轴偶尔会坏,骡马偶尔会受惊。让王老五也尝尝运输不畅的滋味。”
一条条指令清晰发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陈文厚带着几个得力伙计顶着风雪出了城;陈文蕊开始核算成本,准备促销方案;年小刀领了“任务”,嘿嘿一笑,带着他那帮市井兄弟融入了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陈家的另一项产业——紫檀家具,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机遇。怡亲王胤祥似乎对他们送去的那个带有隐藏抽屉和机括的书案极为满意,王府管家亲自传来口信,王爷欲在府中设一小宴,招待几位宗室好友,希望陈家能再送几件精巧别致的紫檀小件过去陈设,并请“古韵斋”的琴师(即小妹文蕊)届时前往献艺一二。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认可信号。王府的宴会,来往皆是权贵,这不仅是展示紫檀家具的机会,更是将陈家的“品牌”推向更高圈层的绝佳平台。全家人都振奋起来,暂时将煤炭的烦恼压下,全力准备这次“王府亮相”。
王府的赏梅小宴设在暖阁之中。地龙烧得暖和,窗外红梅映雪,阁内陈设雅致。陈文强精心挑选的一套紫檀嵌螺钿茶具、一座多层透雕玲珑博古架,以及一架改良后音色更加清越的十三弦古筝,被巧妙地安置在厅堂各处,既不失奢华,又透着文雅匠心,引来不少宾客驻足询问。
陈文蕊一身水蓝色衣裙,端坐筝前,指尖流淌出时而淙淙如流水、时而铮铮似铁马的乐曲。她不仅琴技高超,更在曲目间隙,用陈文强教的、略带现代营销技巧的口吻,轻声讲解着乐曲意境与古筝构造的改良之处,将音乐与陈家的“工匠精神”悄然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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