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的深秋,空气里浸透了肃杀。往日里车水马龙的织造府门前,此刻被持刀的兵丁围得水泄不通,鸦雀无声,只有代表皇权的杏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道道抽打在人心上的鞭子。
陈浩然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混在一群瑟瑟发抖的幕僚、仆役中间,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去。他心中那点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在此刻皇权的雷霆之威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只剩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冰凉实感。
“开始了……”他听见身边有人用气声喃喃,带着绝望的颤音。
只见钦差大臣面色冷峻,一挥手,身后的官吏与兵丁如狼似虎般涌入府门。紧接着,便是器物倾倒、箱笼撬开、女眷压抑的啜泣与兵丁粗鲁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世家倾颓的挽歌。
陈浩然的心脏跟着每一次巨响而抽搐,他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瞥见那些他曾见过、用过的精美瓷器、古玩玉器被粗暴地登记、装箱、贴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埃、恐惧与旧日繁华破碎后混合的怪异气味。他内心疯狂吐槽:“这现场版比任何历史纪录片都震撼一百倍,可我真一点都不想当这个VIP观众啊!这简直就是职场终极版‘开门杀’,只不过开的不是游戏关卡,是抄家的大门!”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飞到那些他偷偷翻阅过的《石头记》手稿,那字里行间的繁华与哀婉,此刻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在他眼前具象化。贾府被抄,是否也是如此光景?曹公笔下血泪,原来皆源于此切肤之痛。一种跨越时空的悲凉感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们这群“边缘人物”面前。陈浩然感到一道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他头垂得更低。
“你,抬起头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目标正是他。
陈浩然心中咯噔一下,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缓缓抬头,见是钦差身边的一位随行官员,面生,但眼神锐利如鹰。他依礼躬身:“大人。”
那官员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你便是陈浩然?曹頫幕中负责文书往来的那个?有人举发,你与曹家过往甚密,常有非常之论,且曾代笔一些涉及关外商旅的文书……此事,你作何解释?”
“嗡”的一声,陈浩然只觉得头皮发麻。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交通外夷”的罪名,在此时可大可小,尤其是在抄家这种敏感时刻被提起,简直就是要人命的钩子!他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预案,家主之前通过李卫大人那边递过话,但显然,现场还有别人想把他拖下水。是哪个眼红的同僚?还是想借机攀附立功的胥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带颤抖,依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回道:“回大人,学生在幕中,唯谨守本分,处理往来公文,皆依朝廷规制。所谓非常之论,实不敢当。至于关外商旅文书,乃是曹大人交代的例行公务,涉及江宁织造与内务府采办事宜,皆有档可查,绝无半分逾矩之处。”他措辞谨慎,将一切行为都框定在“公务”和“规制”之内,这是体制内自保的第一要义——凡事要讲程序,留痕迹。
那官员冷哼一声,显然不满意这套官样文章,正欲再逼问。忽然,一名书吏小跑过来,凑到那官员耳边低语了几句,同时,看似不经意地,将一份卷宗的侧面亮了一下。陈浩然眼尖,瞥见那卷宗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极淡的、用墨点点出的标记——那是他与家族约定的暗号,意味着“李卫大人的关系已启动,但阻力不小,需谨慎应对”。
这一瞥,让他心下稍安,却又立刻提起。安的是,家族的力量确实在运作,没有让他孤军奋战。提的是,“阻力不小”四个字,说明现场确实有人要搞他,而且来头可能不简单。
就在局势微妙僵持之际,一阵马蹄声打破了现场的死寂。一名骑士飞驰而至,勒马停在不远处,高声报道:“禀大人,李卫李大人有紧急公文送至钦差大人!”
这一声通报,如同在平静的死水里投下一块巨石。那审问陈浩然的官员脸色微变,眼神闪烁地看了陈浩然一眼,似乎没料到李卫的影响力能如此直接、快速地投射到这抄家现场。钦差大臣那边也暂时停止了清点,接过了公文。
空气仿佛凝固了。陈浩然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家族运作的关键时刻,也是他命运走向的转折点。李卫的公文里会说什么?是力保,还是仅仅例行询问?那暗号提示的“阻力”,又会如何反应?
片刻后,钦差大臣的声音传来,不带什么感情色彩:“陈浩然之事,既有李大人过问,且其所涉文书经查确系公务范畴,暂无疑点。此事容后再议,先专注于眼前公务!”
“暂无疑点”、“容后再议”!这几个字,如同天籁之音,让陈浩然几乎虚脱。那审问他的官员悻悻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纠缠,转身离去。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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