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江南墨香藏杀机
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曹府西厢幕僚院的值房窗棂。陈浩然刚将一份润色好的禀帖用馆阁体誊抄完毕,墨迹未干,纸面上是工整严谨却也不失风骨的字句。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手好字,以及那份被陈文强戏称为“体制内八股文优化技术”的现代公文逻辑。
自从凭借这项技能和一点《红楼梦》背景的“投机”入了曹頫的眼,他在这织造府中总算勉强站稳了脚跟,虽仍是边缘人物,但至少不再是那个饥寒交迫、需要靠代写春联糊口的流落书生。
他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心中略有几分自得。方才曹頫看过他草拟的初稿,难得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条理甚明”。这小小的认可,在等级森严的幕僚圈里,已是不起的进步。同屋的几位老夫子依旧在各自的案牍前埋头苦干,偶尔传来几声轻咳和茶杯盖碗的碰撞声,气氛沉闷而压抑。唯有窗外那株芭蕉,被雨水洗得翠绿欲滴,带来一丝鲜活气息。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被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门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股湿冷的潮气,进来的是平日与他并无交情、甚至隐隐有些排斥他的老书吏赵德柱。赵德柱面色有些异样,眼神闪烁,不敢与陈浩然对视,只匆匆将一叠文书放在他案头,声音干涩地说:“陈先生,这是上头刚发下来要复核的旧年往来文书,师爷吩咐,请你……请你帮忙看看,其中可有疏漏之处。” 说完,也不等陈浩然回应,便像躲避什么似的,转身快步离去。
陈浩然微微蹙眉,心下有些诧异。这类复核旧档的琐碎差事,通常落不到他这个“新人”头上,何况赵德柱的态度如此古怪。他伸手翻看那叠文书,大多是些寻常的公务往来、物料采买记录,纸张泛黄,带着陈年墨汁和尘埃混合的气味。直到他的手指触到一封信函的封皮,动作不由得一顿。那信函的落款处,是一个他既熟悉又警惕的名字——江宁将军署下的某个协领,一个与西洋传教士和商人往来密切的官员。
而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这封寻常问候信的末尾空白处,有人用另一种墨色,以极其潦草的笔迹,添了几句关于“南洋新奇物件”和“海外风情”的描述,其中赫然夹杂着几个不合时宜的拉丁文词汇!
“交通外夷”四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中了陈浩然。在这个海禁时紧时松、文字狱阴影无处不在的年代,私下与外国人交往,尤其是官员及其相关人员,是极为敏感、动辄得咎的大罪。这添上去的几句话,看似无心,实则恶毒!它们像几根淬毒的针,巧妙地缝缀在这封本可归类为寻常官场应酬的信件上,一旦被有心人揪出,轻则丢官去职,重则流放杀头!
是谁?是谁要如此陷害他?陈浩然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是看他近日风头稍劲、心生嫉妒的同僚?是觉得他来历不明、想要排挤他的地头蛇?还是……他不敢深想,这曹府内外,本就是一张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网。
他立刻意识到,赵德柱不过是被人推出来递刀子的卒子。现在发作,质问赵德柱,不仅问不出所以然,反而会打草惊蛇,坐实了自己“做贼心虚”。他深吸一口气,模仿着周围那些老幕僚们平日里的神态,不动声色地将那叠文书整理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甚至拿起笔,在其中一份无关紧要的采买清单上,假装批注了几个字,手指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值房的滴漏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滴都敲在他的心坎上。他必须尽快将消息传递出去。家族,现在是他唯一的依靠。趁着午后短暂的歇息时间,他假借出恭,绕到府邸后巷一个约定的隐秘角落,迅速用炭笔在一张狭小的纸条上写下暗语:“遇诬,信函夹带夷文,赵递,急。” 随即塞入墙砖缝隙。这是他与陈乐天建立的紧急联络渠道,虽然原始,但在眼下却是最安全的。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值房,表面依旧平静,内心却已是波涛汹涌。他仔细回想着自己入幕以来的点点滴滴,是否有任何言行不慎,授人以柄。是了,前几日他为了优化一份呈送给内务府的报告,无意间引用了一点现代统计学的对比方法,虽然数据详实、一目了然,赢得了曹頫的赞许,但当时旁边几位老幕僚的眼神,确实复杂难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人诚不我欺。
接下来的半天,对陈浩然而言,无疑是煎熬。他如同走在悬崖边缘,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他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每一份经手的文书,反复检查,确保不再有任何“意外”。他甚至主动找赵德柱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天气,观察对方的反应,赵德柱却只是支吾以对,眼神躲闪得更厉害了。
就在他以为风暴即将来临,甚至开始暗自构思如何辩解时,事情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傍晚时分,幕僚首领,那位向来不苟言笑、令人敬畏的王师爷,突然将他唤至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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