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响。
六万!
六万个不纳税的举人!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六万个……祖宗?”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是为了给这帮玩意儿当牛做马?”
“咱养几万头猪,过年还能杀了吃肉!”
“养几万头牛,还能帮着耕田!”
“养着这六万个只会之乎者也的废物,能干个屁!”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娘的,咱还没亡呢,百姓就要被这帮读书人给活活吸干血了!”
一声怒骂,带着浓重的濠州乡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暴戾之气。
旁边的毛骧吓得一个哆嗦,脑袋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这种时候,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皇帝陛下这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他能嗅到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名为血腥味的气息。
而暖阁之外,朱标也在极力平复着自己狂跳的心脏。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从顾明的话里找到一丝破绽。
“先生,这个数字……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了。”
朱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举人虽有寿数,但人总会死的,不可能一百年间,所有中举的人都活着。”
“六万之数,应当是累加的总数,而非同时存在的数量。”
他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为大明的未来,也为自己那颗备受摧残的心脏寻找一点安慰。
然而,顾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殿下,您太天真了”。
“殿下说的没错。”
顾明点了点头,先是认可了朱标的说法。
“一百年后,同时存在的举人,确实到不了六万这个数字。”
朱标刚松了半口气。
“但五十年后呢?”
顾明话锋一转。
“以三十年为一代人计算,五十年内,至少能累积两科半,也就是近三代举人同时在世。”
“考虑到人口增长和录取名额的增加。”
“殿下觉得,五十年后,我大明同时存在的举人,会有多少?”
“两万五?还是三万?”
顾明的语气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标的心口上。
朱标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压压惊。
可他的手抖得厉害,滚烫的茶水晃荡着,眼看就要从杯沿溢出。
三万!
仅仅五十年,就是三万个行走的免税牌!
这个数字,已经足够让任何一个有志之君寝食难安了。
朱标失神地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顾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
这才哪到哪啊。
“殿下,我们刚才算的,还仅仅是举人。”
顾明的声音幽幽响起。
“您别忘了,在举人之下,还有一个数量更为庞大的群体。”
朱标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秀才?”
“没错,秀才。”
顾明赞许地点了点头。
“殿下可知,我大明有多少秀才?”
这个问题,朱标答不上来。
乡试录取举人,有定额。
但府、州、县学的童生试,考取秀才的名额,却要多得多。
而且,这个数字是流动的,每年都有人考上,也有人老去。
根本无法精确统计。
顾明也没指望他回答。
“殿下,秀才的数量,十倍于举人,只多不少。”
“也就是说,在任何一个时间点,我大明都至少养着数以十万计的秀才。”
朱标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十万……
“秀才虽然不像举人那般,可以名下田产尽数免税。”
顾明继续说道。
“但他们同样享有特权。”
“见官不跪,免除徭役,这都是最基本的。”
“最关键的是,秀才本人,可免两石公粮。”
“部分地区,甚至可以免除一户的赋税。”
“若是成了廪膳生员,也就是俗称的‘廪生’,每月还能从官府领一笔膏火银子。”
顾明每说一句,朱标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也就是说,这几十万秀才,不仅不为国服役,不为国纳粮,还要从国库里拿钱。”
“他们是读书人,是士绅阶层,是地方上的体面人。”
“殿下,您觉得,这些‘体面人’,会老老实实地只享受自己那点特权吗?”
顾明的话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当一个秀才,可以免除一户的赋税。”
“您猜,会有多少富户、地主,哭着喊着要把自家的田产,‘投献’到这位秀才老爷的名下?”
“如此一来,地主省了税,秀才得了好处,皆大欢喜。”
“唯一吃亏的,是谁呢?”
“是国库!”
“是朝廷!”
“是那些辛辛苦苦种地,却要承担双倍、三倍赋税的普通百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