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轩辕辰内心那些关于国库空虚、粮草不济的焦虑。
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她将那几份存在疑点的文书,连同她简单标注出的计量单位差异和损耗率对比,以及往年的参考数据,单独放在了一个文件夹里,并在标签上写下了“存疑,待核”四个小字。
当她将整理好的、分门别类的文书连同那个单独的文件夹一起呈送给李德全时,老太监只是瞥了一眼那个特殊的文件夹,什么也没问,便捧着进去了。
苏棠回到值房,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轩辕辰会作何反应。
御书房内,轩辕辰正听着兵部官员汇报新一批援军的部署情况。李德全悄无声息地将文书放在他手边,那个写着“存疑,待核”的文件夹被放在了最上面。
轩辕辰目光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抬手,止住了兵部官员的汇报,拿起那个文件夹,翻看起来。
里面是几份看似普通的粮草文书,以及苏棠用略显稚嫩却清晰工整的字迹写下的比对和疑问。重点圈出了计量单位的混用和略显异常的损耗率。
【计量单位混用?损耗率偏高?】轩辕辰内心先是掠过一丝不耐,【这等微末细节,也值得单独标注?】
但当他看到苏棠列举的往年同期数据作为对比时,眼神微微凝住。他是帝王,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这几份文书来自不同州郡,时间跨度近月,若单独看,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放在一起,那略微偏离常态的损耗率,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战时物资调度,最易滋生贪腐。胥吏往往利用交接、运输过程中的模糊地带,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手段隐蔽,难以查证。
【她倒是心细。】轩辕辰内心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竟能从这些繁琐文书中,嗅到这点不寻常的气息?是无心之举,还是……她那个‘异世’的知识里,包含了查账之法?】
他合上文件夹,面上不动声色,对李德全吩咐道:“传朕口谕,让户部侍郎赵文渊,即刻将云州方向近三个月所有粮草调度、核销的原始档册,全部封存,送入宫中。朕要亲自核对。”
李德全心下凛然,连忙躬身:“是,陛下。”
兵部官员不明所以,但见皇帝神色严肃,也不敢多问。
轩辕辰重新看向兵部官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沉:“继续。”
然而,他内心的波澜却并未平息。
【若真如她所疑……这层层盘剥之下,送到前线的粮草,还能剩下几成?】
【赵文渊……朕记得,他似乎是……】
一个模糊的人影和背后的关系网,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看向隔壁值房的方向,眼神深邃。
苏棠在值房里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天,没等来皇帝的斥责,也没等来任何消息。直到傍晚时分,她看到李德全指挥着几个太监,将好几大箱沉重的档册抬进了御书房旁边的另一间密室。
她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看来,他重视了她的发现。
接下来的两天,轩辕辰似乎更加忙碌了,召见户部官员的频率明显增加,御书房内的气氛时而凝重,时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苏棠依旧埋头整理着她的文书,但能清晰地“听”到轩辕辰内心关于粮草账目的反复推敲和逐渐累积的怒意。
【果然有问题!账目做得倒是漂亮,但仔细核对原始凭证,多处对不上!运输损耗远超常例!好大的胆子!】
【赵文渊……还有漕运衙门那几个……真当朕是瞎子吗?!】
终于,在第三天的深夜,一份关于户部侍郎赵文渊及数名相关官员勾结漕运、贪墨军粮的初步查证报告,连同确凿的证据,摆在了轩辕辰的案头。
轩辕辰看着那厚厚一叠罪证,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用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苏棠因为值夜,守在茶水间里,能清晰地“听”到他内心翻腾的杀意和一种……被背叛的冰冷愤怒。
【国之蛀虫!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尔等却在后方吸食民脂民膏,克扣军粮!该杀!统统该杀!】
【若非……若非那丫头心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茶水间的方向。这一次,那目光里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
【苏棠……你又一次,让朕意外了。】
第二天,一道雷霆般的圣旨震惊了朝野。
户部侍郎赵文渊、漕运司主事等七名官员,因勾结贪墨军粮,证据确凿,被判抄家问斩,家眷流放三千里。其余涉案吏员数十人,依律严惩不贷。
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肃贪风暴,以几名中级官员的人头落地和一大批胥吏的落网而告终。朝堂上下风声鹤唳,与边境战事无关的奏折都少了许多。
没有人知道,这场风暴的源头,仅仅是一个小宫女在整理文书时,对几个不起眼的数字产生的疑虑。
风暴过后,苏棠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她依旧在那间小值房里,日复一日地整理着仿佛永远也整理不完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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