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屯?义堡?这确实是一个极具诱惑的提议。有了官方(哪怕是藩镇私授)的名分,许多眼前的威胁便可迎刃而解。
“其二,是‘实利’。”胡老板伸出第二根手指,“范公可开放部分商路,以优惠之价,向幽谷提供稳定的铁料、盐巴、优质粮种、耕牛,乃至……铠甲弓弩。幽谷所产之山酢、皮货、布匹、陶器,乃至粮食,皆可由胡某商队包销,价格从优。幽谷只需专心生产,壮大自身。”
这几乎是为幽谷铺平了发展的道路,解决了最头疼的原材料来源和产品销售问题。
“其三,是‘庇护’。”胡老板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分量,“胡某带来的人手,可留下一队,协助幽谷整训护卫,传授战阵之法。日后若遇外敌,只要幽谷打出范公旗号,方圆数百里内,敢动歪心思者,皆需掂量掂量,能否承受靖安军的雷霆之怒。”
提供教官,乃至潜在的军事庇护。这承诺比任何物资都更有力。
“范公厚爱,幽谷上下,感激涕零。”杨熙深深一揖,脸上露出真诚的感动,但随即,眉头又微微蹙起,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只是……范公予幽谷如此厚待,不知幽谷需付出何种代价?杨某虽愚钝,也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宴席。”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部分——筹码。
胡老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得郑重:“范公所求,非为一时之利。他看重的,是小友之才,幽谷之制,以及……‘惊雷’之技。”
“愿闻其详。”杨熙坐直身体。
“第一,‘惊雷’的完整配方、制作工艺、以及所有改进思路,需毫无保留地献予范公。范公承诺,此技仅用于靖安军守土安民,绝不用以屠戮无辜。且会派专人与贵谷匠人一同研习改进,所有成果,幽谷可共享。”胡老板目光炯炯。
杨熙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迟疑:“胡先生,‘惊雷’之法,危险异常,且乃谷中匠人多次试错、险死还生所得,实为谷中保命根本……”
“正因其重要,更应交予有能力护住它、善用它之人。”胡老板打断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留在幽谷,是怀璧其罪,今日刘德贵、侯三,他日或许便是更狠辣的豺狼。献予范公,范公自会妥善安置研制之人,给予厚待,并保幽谷无恙。”
这是要人和技术一起拿走。
“第二,”胡老板继续道,“幽谷需接纳范公派来的‘协理’人员,协助管理谷中事务,推广幽谷的农事、工坊之法。同时,幽谷每年产出的粮食,需有固定比例,按市价优先供应靖安军。当然,范公会以铁器、盐巴等等价物资或银钱交换,绝不强征。”
名为“协理”,实为监管和渗透。粮食优先供应,则是将幽谷的经济命脉部分绑上靖安军的战车。
“第三,”胡老板顿了顿,看向杨熙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更深的意义,“杨小友需在合适之时,亲往北边靖安军治下一行,拜见范公。范公有意,亲自考较小友才学,或委以更重之任。”
这是要杨熙本人表态,甚至可能将其调离幽谷,纳入节度使幕府体系。
三条要求,条条直指核心。交出“惊雷”技术和人才,接受监管和部分经济控制,首领人物还需“入觐”表态。这已不是平等的合作,而是带有强烈收编和掌控色彩的“招安”。
堂内再次陷入沉默。炭火噼啪声格外清晰。
吴老倌终于抬起眼,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平和:“胡先生,范公美意,幽谷深感荣幸。只是,这三条,件件关乎幽谷存续根本,关乎谷中百十口人的身家性命。幽谷并非军伍,亦非官府辖地,不过是一群只为求活而聚在一起的苦命人。骤然卷入军国之事,恐非其宜,亦非其愿。‘惊雷’之法,献予范公无妨,然谷中匠人恋土畏远,恐难北行。至于协理、供粮、主事人北觐……皆需从长计议,细细斟酌,更需……谷中上下公议。”
他以“求活”、“恋土”、“公议”为理由,婉转却坚定地表示了抗拒和拖延。既未断然拒绝,也未立刻答应,将难题推给了需要时间的“公议”。
胡老板似乎早有所料,并不动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吴老先生言之有理。是胡某心急了。如此大事,确需慎重。”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些事,恐怕由不得幽谷从容‘公议’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胡某今日收到北边急报。黑山卫所雷彪,已得知侯三败退之事,大为震怒。他虽忌惮范公威名,不敢明着如何,但私下里,必会怂恿、支持刘德贵,以更阴毒之法,报复幽谷。刘德贵此人,贪婪狠辣,如今已知‘惊雷’存在,更不会放手。他背后,或许还有其他地方势力牵扯。幽谷今日能退侯三,他日能否挡住更隐蔽的暗算、收买、下毒、纵火,甚至……煽动流民冲击?”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刺入杨熙和吴老倌心中。这正是他们最担忧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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