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集与其说是个“集”,不如说是围绕着一座大庄园形成的聚居点。青石垒砌的围墙比幽谷的土石混合墙高了近一倍,墙头上甚至能看到简易的望楼。庄门高大,包着铁皮,门口站着四个手持棍棒、眼神倨傲的家丁。看到杨熙这一行七人骑马而来,家丁们并未立刻开门,而是上下打量着,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来者何人?”一个领头模样的家丁粗声问道。
吴老倌驱动马匹上前半步,在马上微微拱手,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从容:“劳烦通禀刘老爷,山中友人,应约前来。”
那家丁看了看吴老倌的打扮,又瞥了一眼后面骑在马上的杨熙和李茂,以及那四个虽步行却眼神锐利、身形矫健的护卫,脸上的倨傲收敛了几分,说了句“等着”,转身进去通报。
不多时,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管家模样的人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正是之前送请柬的钱管事。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钱管事热情地打着招呼,目光却飞快地在杨熙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年轻得过分的杨熙脸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便被更浓的笑意掩盖,“老爷已在花厅备下薄酒,诸位,请随我来。”
一行人被引着穿过前院。院子里铺着青石板,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侧厢房整齐,偶尔有丫鬟仆役低头快步走过,显示出主人家的规整与富庶。这与幽谷的质朴粗犷形成了鲜明对比。四名护卫被客气地引到偏厅用茶,只有杨熙、吴老倌和李茂被请入正厅。
所谓的“花厅”布置得颇为讲究,红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似是而非的山水画,角落的香炉里袅袅飘着廉价的檀香气味。主位上,坐着一个年约五十、身材微胖、穿着团花绸缎长袍的中年男子,他面色红润,一双眼睛却细小狭长,时不时闪过精明算计的光芒,正是此间主人刘扒皮——刘文昌。
见到三人进来,刘文昌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脸上挤出一丝看似热情的笑容,指了指下首的座位:“哦,来了?坐,都坐。山里路不好走,辛苦几位了。”
他这话看似客气,实则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点明对方是“山里”来的。吴老倌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拱手行礼,依言坐下,姿态从容。杨熙和李茂也随后落座,杨熙目光平静地迎上刘文昌打量过来的视线,既不闪躲,也不咄咄逼人。
“这二位是?”刘文昌的目光主要在杨熙和李茂身上转悠。
吴老倌代为介绍:“这位是我家族中晚辈,杨熙,如今谷中事务多由他打理。这位是李茂先生,谷中塾师,负责文书教化。”
“哦?年少有为啊。”刘文昌皮笑肉不笑地赞了一句,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轻视,显然没把杨熙这个“主事人”太放在眼里。一个毛头小子,能成什么气候?
寒暄几句,仆役开始上酒菜。酒是浑浊的村酿,菜色倒也丰富,有鸡有鱼,只是烹饪手法粗劣,油重盐咸,显然是为了显示实力而非口味。
酒过三巡,刘文昌终于切入正题,他端着酒杯,慢悠悠地说道:“几位在山中聚居,狩猎垦荒,自给自足,倒是好生令人羡慕。不过嘛,这山野之地,看似自在,实则凶险颇多啊。野兽出没不说,如今这世道,流民、匪寇,防不胜防。”
他顿了顿,观察着三人的反应,见对方都只是静静听着,便继续道:“前几日,我手下几个不成器的伙计,在山里遇到点‘意外’,伤了好几个。听说,是一伙来历不明的悍匪所为?几位久居山中,可曾听闻什么风声?” 他这话问得刁钻,既是试探山神庙事件是否与幽谷有关,也是暗示我知道你们山里不太平。
吴老倌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色:“刘老爷所言极是。这山里,确实不太平。前阵子我们也发现些陌生踪迹,心中正是惶恐。至于贵属遭遇……唉,老朽等僻处深山,消息闭塞,倒是未曾听闻。想必是某些流窜的恶徒所为,刘老爷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他一番话,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将“悍匪”的帽子扣了回去。
刘文昌眯了眯眼,显然不信,但也不点破,话锋一转:“所以啊,在这乱世,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刘文昌在地方上,也算有几分薄面,与县衙、卫所,都说得上话。若是贵处日后有什么难处,或者产出些什么山货皮子,需要出手,大可以来找我。价格嘛,好商量,定然不会让山里兄弟吃亏。” 他开始抛出诱饵,试图将幽谷纳入他的掌控范围,成为他稳定的货源和潜在的附庸。
李茂此时微微一笑,接口道:“刘老爷美意,我等心领。只是我等山野小民,所求不过温饱,所产有限,偶与北边来的行商换些盐铁,已是勉强维持,实在不敢劳烦刘老爷大驾。” 他话语谦恭,却点出了“北边行商”这条线,暗示幽谷并非只有他刘扒皮一个选择,甚至有更神秘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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