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停止了抢夺,站在原地,肩膀垮了下去。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示着她此刻并不平静。
她蹲下身,默默地捡起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擦拭着沾上的污渍,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江澜。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悲伤和疲惫。
“现在……你满意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雨夜沉闷的空气,也刺穿了江澜最后的心防。
江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眼前这张与挚爱酷似的脸,看着那双承载了太多苦难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疼和责任感,汹涌地漫上心头。
旧回忆依然存在,那些伤心场景依旧刻骨铭心。但此刻,它们似乎都因为这张照片,因为这个确凿的“妹妹”的身份,而有了一个全新的、沉重的落点。
他的情绪,在经历了长久的压抑和挣扎后,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注的对象。即使,这个对象本身,依然包裹着一层他看不透的迷雾。
雨,还在下。心,浸湿了更沉重的云。
他不知道,在他因为那张照片而卸下大部分心防的同时,低垂着眼睑、仔细擦拭照片的阿阮,那被浓密睫毛掩盖的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是一丝何等冰冷彻骨的决绝。
取得“信任”的进程,比阿阮预想的还要顺利。那张精心准备的老照片,果然成了击溃江澜心理防线的致命一击。看着他眼中瞬间崩塌的怀疑和涌起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愧疚与怜惜,阿阮只觉得胸腔里一股混合着快意和尖锐痛楚的情绪在翻搅。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不合时宜的波动,维持着那副饱受创伤、疲惫而脆弱的模样。
自那晚之后,江澜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显着的变化。那种审视和探究的目光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笨拙的、想要补偿的急切。他帮她换了住处,从一个老旧小区搬到了治安和环境都好不少的公寓,虽然不算豪华,但干净明亮。他动用自己的资源,为她联系了几家格调更高、报酬也更丰厚的音乐餐厅驻唱,甚至试探着提出,可以介绍唱片公司的朋友给她认识。
“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阿阮总是这样拒绝,声音清淡,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我自己可以。”
她越是拒绝,江澜眼中的愧疚和坚持就越深。“这是应该的。”他总是这样说,声音低沉,“如果早知道你的存在……如果雨晴还在……” 后面的话,他总是说不下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阿阮默默地接受着他的安排,像一个被动承受命运的玩偶。但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她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像在暗处织网的蜘蛛,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
她开始“无意间”地流露出对那场海难的“好奇”和“痛苦”。
一次,在江澜的车上,电台里偶然播放到一首旋律哀婉的、与大海有关的曲子时,她会突然沉默下来,偏头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肩膀微微颤抖。当江澜担忧地询问时,她会红着眼圈,喃喃低语:“我只是……只是想到姐姐……最后那一刻,在那么冷的海水里……她该有多害怕……”
另一次,在她新公寓里,江澜来看她,带来一些生活用品。她“偶然”翻出一本旧的时尚杂志,上面恰好有一则豪华游轮的广告。她的手指抚过那艘漂亮邮轮的图片,指尖微微发颤,声音飘忽:“就是这样的船吗……载走了姐姐……报道上说,那天晚上,风浪很大……”
每一次,江澜的反应都极其痛苦。他的脸色会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紧抿,眼神里充斥着巨大的悲恸和……一种阿阮刻意去捕捉的、深藏的恐惧与负罪感。他从不详细谈论那晚的具体情况,总是用“意外”、“谁也预料不到”之类含糊的话语带过,然后迅速地转移话题,或者借口离开。
他的回避,他的痛苦,都像燃料一样,不断添加到阿阮心中那簇名为仇恨的火焰上。
时机渐渐成熟。
一个周末的夜晚,阿阮以庆祝拿到一份新的、待遇优厚的演出合同为由,提出请江澜在家里吃饭。江澜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答应了,眼底甚至掠过一丝她主动示好的、细微的欣喜。
阿阮花了一下午准备,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还开了一瓶红酒。窗外,夜色渐浓,城市华灯初上,雨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公寓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朦胧,气氛微妙。几杯酒下去,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不再那么紧绷。江澜的话比平时多了一些, mostly 是关于苏雨晴的——他们刚认识时她的腼腆,她弹琴时专注的侧脸,她生气时微微嘟起的嘴……那些鲜活的、美好的记忆碎片,从他口中喃喃吐出,带着酒后的醺然和深切的悲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