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深宫,晨曦透过精雕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曹髦身着玄色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宦官与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向皇宫深处的太庙。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与之前那个在司马昭阴影下步履匆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惊惶的年轻皇帝判若两人。
邺城大捷的消息传回,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溅入清水,瞬间引爆了整个洛阳。
街头巷尾,百姓争相传颂着皇帝运筹帷幄、成济将军死守孤城、最终里应外合歼灭司马主力的传奇。
在那权力中心的朝堂之上,变化更是翻天覆地。
曾经或明或暗依附司马氏的官员,如今匍匐在丹墀之下,声音颤抖地歌功颂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生怕被秋后算账。
而那些始终心怀曹魏的忠直之臣,则扬眉吐气,挺直了腰杆。
一道道出自曹髦亲笔,或经他授意的诏令,不再经过任何权臣的“斟酌”,顺畅地发往全国各州郡。
兵权的整合,官位的任免,赋税的调整……皇权的触角,真正开始有力地掌控这个刚刚经历剧痛的国家。
太庙肃穆,香火缭绕。
曹魏历代先帝的灵位静静矗立在神龛之上,从太祖武皇帝曹操,到世祖文皇帝曹丕,再到烈祖明皇帝曹叡。
曹髦凝视着那些黑色的牌位,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先祖们开疆拓土、奠定基业的雄姿,也看到大权旁落、皇室凋零的惨淡。
他缓缓跪倒在明黄色的蒲团上,脊梁挺得笔直,声音在空旷的庙堂中清晰地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前所未有的自信: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曹髦,今日得以肃清环宇,重掌社稷,皆赖祖宗威灵庇佑!”
“司马氏世受国恩,然狼子野心,欺君罔上,专权跋扈,视君如傀儡,视国如私产!其罪滔天,人神共愤!幸天理昭彰,忠臣用命,今首恶已诛,余孽溃散,大魏神器重归曹氏!”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出鞘的宝剑:
“髦虽不才,既承天命,绝不敢忘创业之维艰,守成之不易!昔日之辱,犹在眼前;今日之局,来之不易。髦在此立誓,必当励精图治,重整山河,内抚百姓,外御强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席卷天下的雄心:
“高祖(曹操)未竟之志,文帝(曹丕)未圆之梦,朕将继之!这分裂的九州,这纷乱的天下,必将在朕手中重归一统!朕要这四海宾服,要这八荒来朝,要让我大魏旗帜,遍插中原之地!终结这百年乱世,开创万世太平!”
“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言毕,他俯身,以额触地,郑重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每一次叩首,都仿佛在与过去那个孱弱的自己告别;每一次起身,都象征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启。
当他最终站起时,周身散发出的已是真正帝王才有的凛然之气。
祭礼完毕,曹髦走出太庙,阳光洒在他身上,冕旒轻摇,光华璀璨。
早已等候在外的王经快步上前,低声禀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陛下,有司来报,关于…关于软禁在河内郡的前…齐王曹芳,该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曹芳…” 这个名字让曹髦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那个被司马师如同对待孩童般呵斥、最终像丢弃旧物一样被废黜的皇帝;那个与自己有着血脉联系的堂兄;那个同样在司马氏阴影下战战兢兢的可怜人。
一丝复杂的情绪——同情、怜悯,甚至是一点物伤其类的感慨掠过心头。
他们都曾是司马氏权杖下的傀儡,只是自己的反抗成功了,而曹芳失败了。
但这丝柔软仅仅存在了一瞬,便被冰冷的理智取代。
他缓缓步下太庙的白玉台阶,目光扫过远处巍峨的宫殿群宇。
权力之巅,从来只能容纳一人。
任何可能威胁到皇权稳定的因素,哪怕只是一丝影子,都必须被谨慎处理。
曹芳,前皇帝的身份,本身就是一柄双刃剑。
善待他,可显新君仁德;若处置不当,或被有心人利用,就可能成为动荡的根源。
“拟旨。”曹髦开口,声音平稳而决断,不容置疑。
“逆臣司马师,昔日矫诏废立,悖逆人伦。齐王芳乃朕之堂兄,朕心甚悯之。着即日解除软禁,以王礼迎还洛阳。一切俸禄仪仗,依制供给。于洛阳择佳府邸赐之,令其安心静养,富贵终身,以示朕不忘骨肉亲情,亦昭宽仁之德。”
王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钦佩,深深躬身:“陛下圣明!如此安排,既全了兄弟之义,又安了天下之心,老臣佩服!”
这道旨意,很快便由快马传出洛阳,送往河内。
数日后,一列车驾在皇家卫队的护卫下,驶入洛阳城。
车队中央的马车里,曹芳撩开车帘一角,怔怔地望着窗外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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