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雪初降,天地间一片银白,狂风卷着雪沫如刀般刮过荒原,呼啸声如鬼哭狼嚎,撕裂寂静的长夜。营帐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帆布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发出“噼啪、噼啪”的呻吟,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撕裂。帐顶的结绳在风中震颤,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如同命运之手在暗中编织杀局。帐帘缝隙间钻入的雪粒,落在炭盆边缘,瞬间化作一缕白烟,发出“嗤”的轻响,像亡魂在低语。
赵宸独坐于营帐深处,一盏青铜兽首炭盆燃着银丝炭,火光微红,如将熄未熄的余烬,却倔强地散发着暖意。炭火不时爆出细微的“噼啪”声,火星四溅,像暗夜中悄然绽放的血花。火光映得帐内光影摇曳,赵宸的侧脸在明灭之间,轮廓深邃,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眼神却如古井深潭,沉静得可怕。他指尖轻叩案几,节奏如更漏,仿佛在与风雪对弈,一局生死棋。
帐外风雪呼啸,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又似冤魂在旷野中哭嚎,仿佛天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低吟。可就在这肃杀之中,帐角忽传来“咕噜”一声闷响——是赵宸的肚子在叫。
他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低声自语:“断肠烧喝多了,竟饿得这般快。”
话音未落,帐帘“哗啦”一掀,一道娇小身影闪了进来,裹挟着一阵风雪寒气。是夏荷,手中捧着一个陶罐,罐身还缠着旧布保暖。她跺了跺脚,雪屑簌簌落下,眉睫上结着细小的冰晶,像撒了一层碎钻。
“殿下,狗儿送来的羊肉汤,说是‘御赐暖胃汤’,还特意加了辣椒,说能驱寒醒神。”她声音清脆,像冰珠落玉盘,一边说一边将罐子搁在案几旁,又从袖中掏出一只粗瓷碗,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碗浓汤。
汤色橙红,油花浮面,辣香扑鼻,混着羊肉的膻香,在封闭的营帐中弥漫开来,竟冲淡了几分铁血之气。赵宸挑眉:“狗儿这厮,倒会钻营。”
夏荷抿嘴一笑:“他说,殿下若赏他一件棉袄,他明日就炖‘龙袍羊肉’。”
赵宸大笑,接过碗,吹了口气,热气氤氲,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他喝了一口,辣得眯起眼,却赞道:“好!这辣味,比宫里的‘御膳房贡汤’实在多了。”
夏荷垂首而立,乌发挽成素髻,身着墨绿窄袖裙,腰束素带,静立如兰。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石像,但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赵宸。她深知,此刻殿下所绘,绝非寻常之物——那不是兵法,不是奏疏,而是能改写生死、颠覆朝局的“利器”。她指尖微凉,呼吸轻缓,生怕惊扰了这帐中凝滞的气机。
赵宸并未像往常一样撰写奏疏,而是从案几上取过一叠洁白如雪的素笺,然后静静地凝视着它们,仿佛这些纸张是他唯一的倾诉对象。他的目光专注而深沉,仿佛要透过这薄薄的纸张,看到那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和命运。
他轻轻提起狼毫笔,笔尖蘸满了墨汁,宛如饱饮了鲜血一般。他的手腕微微一抖,笔尖便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在纸面上游走。每一笔都如同刀割一般,划开纸张的纤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这纸张也在为他的笔触所震撼。
赵宸的笔下线条虽然简洁,但却暗藏着无尽的杀机。他描绘的是一张三棱箭簇的草图,那箭簇的棱角锋利如毒蝎的尾刺,寒光隐隐,令人不寒而栗。在草图的旁边,赵宸用苍劲有力的字迹注明:“三面血槽,破甲深陷,中者血涌难止,愈合极难。”这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冷酷与决绝,仿佛他曾经亲手射出过这样的箭簇,亲眼目睹过中箭者的惨状。
紧接着,赵宸又在另一张素笺上绘制了一张札甲的改良图。他在札甲的肩、腋、肘等关节处,用细细的线条加注:“内衬牛筋软皮三层,外覆细麻布,既增韧,又利活动。”这些看似简单的改进,却是他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所积累的宝贵经验。每一个细节,都是他对生死的深刻理解,都是他对袍泽们生命的珍视。
更有一张,绘一具小型床弩,以绞盘上弦,弩臂短而粗,箭矢如矛,可破重铠。旁书:“便携可拆,伏于城垛,专射敌将与马首。”那弩臂的弧度,是他根据记忆中的机括原理反复推敲而成,每一笔都带着精密的算计,仿佛能听见弩机“咔嗒”咬合、箭矢破空的锐响。
画毕,他将图与一份密录交予夏荷,声音低沉如夜风,却字字如钉:“让秦将军晚间秘密来一趟。”
夏荷接过图纸,指尖微颤,仿佛捧着的不是纸墨,而是十万将士的性命与北境的存亡。她深知,这些图纸一旦流出,必将掀起滔天巨浪,甚至可能惊动宫中那位“仁君”。她躬身退下,脚步轻如狸猫,裙裾拂过地面,未留痕迹,消失在帐外风雪中,像一缕幽魂融入了混沌的夜。
途中,她忽听身后传来“哎哟”一声。
回头一看,竟是狗儿抱着个大陶罐,一脚踩进雪坑,整个人滑倒在地,罐中羊肉汤洒了一地,油星在雪地上晕开,像一朵朵金黄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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