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得了赵宸那番“风物指点”,心中如同点亮了一盏明灯,再无疑虑,连胸腔里那股闷火都烧得通透了。夜风穿帐而入,吹得案上羊皮地图猎猎作响,烛火在青铜兽形灯盏中摇曳,光影在帐壁上跳动,如鬼魅舞动。他站在灯下,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眼神却灼灼如星,仿佛已穿透重重山峦,望见了那座被命运之手悄然拨动的边陲小镇——柳泉镇。
他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帐中混杂的气息:松脂火把的焦香、铁甲锈蚀的腥气、羊皮卷泛黄的陈腐味,还有一丝夏荷方才奉茶时留下的松子熏香,竟奇异地安抚了他翻腾的气血。这味道,让他想起八殿下那日说“兵者,藏锋于静”时,指尖轻叩茶盏的从容。那一刻,他只当是文人清谈,如今才知,那是杀机暗藏的棋语。
他深知兵贵神速,蛮族若真瞄准柳泉镇,必如饿狼扑羊,迅猛如雷,稍有迟滞,后方便将陷入万劫不复。粮道一断,三军动摇,云州防线不攻自破。他片刻不敢耽搁,大步踏出营帐,靴底碾过沙砾与冻土,发出沉闷的碎响,仿佛踏在命运的弦上,每一步都牵动着千军万马的生死。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北境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子,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连呼吸都凝成白雾,吸入肺腑,冷得刺骨。远处哨塔上,守夜兵卒蜷缩在皮裘中,呵气成霜,其中一个年轻小卒正偷偷往怀里塞一块烤得半焦的面饼,嘴里嘟囔:“这鬼天气,连狼都冻得不敢嚎了……”话音未落,忽见一道黑影如铁塔般压来,正是秦烈。那小卒吓得一哆嗦,面饼“啪”地掉进雪堆,欲哭无泪。秦烈却看也不看他,只沉声喝道:“传令,八百亲兵,校场集结,半个时辰内整装待发!违令者,军棍三十!”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哨塔上的冰凌“咔嚓”断裂,簌簌落下。
帐内,松脂火把熊熊燃烧,噼啪作响,火光将裴岳的身影拉得高大而凝重,如同山岳矗立。他正俯身查看一份军报,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帐中弥漫着皮革、铁锈与陈年羊皮卷的气息,混合着炭火的焦味,压抑而肃杀。角落里,一只铜炉正煨着烈酒,酒香混着药气,是军中医官为裴帅熬的驱寒汤,可裴岳连看都未看一眼。
“元帅!”秦烈单膝跪地,声如洪钟,震得帐顶灰尘簌簌而落,“末将有紧急军情!蛮族极可能绕道奇袭柳泉镇——我军后方空虚,粮草囤积于彼,一旦失守,全军将不战自溃!此非虚言,乃八皇子殿下于黑风口战后,亲授机宜,推演所得!”
裴岳闻言,浓眉骤然一拧,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赵宸?他何时与你谈及此等军机?”
“三日前,殿下巡视伤兵营,与末将闲谈,言及蛮族战术惯于声东击西,常以偏师扰敌后路。”秦烈沉声道,“当时末将未解其意,直至昨夜细察斥候回报,发现黑风口败退之敌,虽溃不成军,却始终护着一支轻骑,行迹诡秘,似在掩护某支奇兵……今日细想,方知殿下早已洞悉其谋!”
裴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快步走到沙盘前。这个沙盘是由细沙、木石和陶俑精心堆砌而成的,它展示了山川河流、关隘城池等地形地貌,虽然规模不大,但却将整个战场的局势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间。沙盘一角,柳泉镇被朱砂圈出,旁边还插着几面小旗,代表粮仓与守军。裴岳俯下身去,凝视着沙盘,他的目光专注而凝重。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从黑风口到柳泉的路径,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他正在触摸一条即将断裂的命脉。帐外的风雪在呼啸着,而帐内却异常安静,甚至可以听到沙粒滑落的微小声响。
其实,裴岳并非没有考虑过后方粮仓的安全问题。然而,面对正面蛮族主力的强大压力,战局就如同一场棋局,每一步都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权衡利弊,做出艰难的决策。他心中暗叹:“赵宸啊赵宸,你若真只是个闲散皇子,为何偏偏看得比我还远?”
就在这时,秦烈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裴岳恍然大悟。结合之前黑风口败退蛮军的异常动向——那显然不是一场溃败,而是有组织的撤退,似乎是在掩护某支奇兵——所有的线索在瞬间串联起来,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
“你所言极是!”裴岳猛地一拍案台,震得烛火猛地一跳,火星四溅,几支蜡烛险些熄灭。他眼中精光四射,如利刃出鞘,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之威:“柳泉镇囤粮关乎云州防线命脉,绝不容有失!秦烈!”
“末将在!”秦烈抱拳躬身,甲胄铿锵,声震帐梁,连帐外风雪都似为之一滞。
“本帅予你八百亲兵铁骑,星夜兼程,驰援柳泉镇!”裴岳沉声下令,声音如铁铸,“此战,本帅不问过程,只问结果——若蛮族未至,你便协助守将加固城防,严加戒备;若蛮族已至……”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如寒霜,“务必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确保粮草万无一失!此战,只许胜,不许退!若有差池,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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