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既下,如同在沉寂的死湖中投下万钧巨石,轰然炸开,涟漪如怒潮般席卷宫廷每一个幽深角落。那明黄的绢帛,尚带着御前朱砂的余温,墨迹未干,却已如惊雷滚过六宫檐角,炸得妃嫔失箸、太监变色。各宫各殿的烛火彻夜未熄,低语如蛛丝密布——八皇子赵宸,这个曾被遗忘在碎玉轩角落、连宫女都敢克扣月例的“病弱庶子”,竟以一道血书请缨北境,字字泣血,声动金殿!消息传开,有人嗤笑:“怕是活腻了,想死得体面些。”可更多人却在暗中揣度:这柄蒙尘已久的利剑,怎的突然出鞘?寒光乍现,竟似要割裂这沉沉宫帷!
碎玉轩内,灯火通明,烛火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剧烈摇曳,灯芯“噼啪”爆响,映得墙壁上的人影如鬼魅狂舞。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的焦香与淡淡的药气——那是赵宸多年“病弱”之躯留下的痕迹,药炉日夜不熄,熬着“养心安神”的苦汤,药渣倒进后院,连野猫都绕道走。如今这药香,却成了他最好的伪装。外人只道他体虚气弱,岂知那药汤里早被李德全偷偷换了方子,加了提神醒脑的北境雪参,喝下去,人虽清瘦,眼神却亮得吓人。
此刻的碎玉轩,早已不是往日那副破败颓唐的光景。廊下晾着几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裳,随风轻摆,看似寻常,实则每一件都暗藏玄机——衣襟夹层缝着密信,裤脚铜扣里藏着微型地图。院角那口老井,井绳磨得发亮,井底却通着地道,直连宫外一家“李记药铺”——那铺子掌柜是个独眼老头,每日吆喝着“祖传跌打损伤膏”,实则是赵宸在宫外的第一道耳目。
赵宸端坐于那张粗糙的木桌前,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沉稳的笃笃声,如更鼓,如战鼓。他神色冷静,眼神锐利如鹰,哪里还有半分在朝堂上的病弱与激动?那双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北境的风雪与烽烟。他面前摊开着一幅北境简陋地图,山川河流以朱砂勾勒,几处要隘被重重圈出,连蛮族牧民迁徙的季节路线都用细线标注;旁边是一张泛黄的人员名单,墨迹深浅不一,记录着他在暗中布下的棋子与可倚重之人。名单末尾,还用极小的字写着:“小禄子——善偷听,赏银三两/月;夏荷——会绣花,也懂唇语,可信。”
“李伴,”他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寒泉滴石,字字入耳,“此次北行,归期未卜,或一年,或三载,甚或……永不归来。宫内之事,需做万全安排,不容有失。”
“老奴但凭殿下吩咐!”李德全躬身应道,花白的鬓角在烛光下微微颤动,神情肃穆如铁。他手中还攥着一把铜钥匙——那是开启井下密道的信物,钥匙柄上刻着“活人井”三字,是赵宸亲笔所题。他跟随赵宸十余年,从皇子府到碎玉轩,从荣华到冷落,早已将生死系于一人之身。他甚至在腰间藏了包毒药,准备万一事败,便吞药自尽,绝不拖累主子。
“第一,春桃。”赵宸指尖重重点在名单上那个名字,语气冰冷如霜,“此女,是颗毒瘤,亦是鱼饵。她入碎玉轩三年,表面温顺,每日端茶送药,还亲手为我缝过冬袜,实则早被二皇子收买。前日她趁我‘昏睡’,偷偷翻动我枕下的密信,以为我没看见?她指尖沾的墨迹,和周平常用的‘青砚膏’一模一样。”
他略一沉吟,眸光微闪,似有寒星掠过:“出发前夜,你找个由头,让她‘意外’得知,我因忧心北境战事,启程前夜突发高烧,咳血不止,太医诊断乃‘忧惧过度,旧疾复发’,脉象已现散乱之象,北行恐生不测。让她把这个消息递出去。”
李德全眼睛一亮,低声道:“殿下英明!如此一来,二皇子他们只会以为您不堪重负,心神俱溃,路上或许就……便会更加轻视,放松警惕!甚至提前动手,露出破绽!”
“正是。”赵宸唇角微扬,却无半分笑意,倒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刀,“但要盯紧她,确保消息只传到周平那里,不得扩散。我们离京后,你暗中掌控碎玉轩,若她有任何异动,或试图与外界有更多联系……”他眼中寒光一闪,如刀出鞘,“你知道该怎么做。”
“老奴明白!”李德全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给了春桃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后的警告——若她执迷不悟,便是死路一条。他甚至已经想好,若她真敢通风报信,就让她“意外”跌入井中,淹死在那条自己亲手挖的密道里,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夏荷与小禄子。”赵宸语气稍缓,却依旧沉稳,“此二人,是我们留在京中的眼睛和耳朵。夏荷稳重,心细如发,可负责与你单向联系,接收北境可能传回的非官方消息。小禄子机灵,耳聪目明,让他继续留意朝堂动向、各宫闲语,尤其是二皇子府和东宫的异常。每月固定由你通过可靠渠道,给他们发放赏银,稳住其心,也稳住这条线。赏银不必多,三两足矣,但要准时——人心,往往就坏在‘拖欠’二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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