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上的异动,早有细作报告给武信军节度使潘璧坚,潘璧坚偕同原镇江军节度使西方邺等登上水寨的了望塔,眺望着前方江面上这支的狼狈的船队。
这支队伍的核心,是白帝城副将洪承畴所率领的五百余名嫡系守军。他们是真正的溃兵,脸上写着城破的耻辱与求生的渴望。
洪承畴站在为首的快船船头,铁甲上沾满血污,眉头紧锁,不时回望。身后那水天相接处,仿佛随时会冒出钟鹏举那遮天蔽日的舰队。他手中紧握着一枚兵符,那是镇江节度使西方邺临潜出白帝城班救兵前塞给他的,代表着死守白帝城和将这残兵带往渝州的重任。
犹如丧家之犬的洪承畴并未过多留意,他身边的这些看似同病相怜的“溃流”中,潜藏着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除了夔州都虞候李沐风所率领的队伍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另外两支队伍,他们身穿钟鹏举军特有的精钢打造的明光铠,传说刀枪不入。
除了洪承畴这股嫡系逃兵,这些“溃流”隐隐分为三股。
第一股,由一名叫李沐风的将领率领,约有五百“荆楚兵”。他们军容相对整齐,沉默寡言,眼神中不见败军应有的慌乱,反而透出一种刻骨的冷静。李沐风本人约莫三十五六岁,沉默寡言,面容白净,温文尔雅。
第二股,是约千人的峡州、归州投降过钟鹏举现在又反水的蜀兵。他们在白帝城战役前已在峡州和归州归顺钟鹏举,趁假投降的一千夔州兵在钟鹏举攻城部队中作乱之机,重新逃回蜀国军中。他们此刻混在溃军中,犹如惊弓之鸟,隐隐听命于一个名叫谢梅兴的人。
谢梅兴行事低调,同样沉默寡言,但双眼灵动,时刻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第三股,则是那一千名原本誓死抵抗的白帝城守军。他们在城破前七日奉镇江军节度使西方邺之命,与另外四百余名真投降的夔州兵一同向钟鹏举麾下的钟林倍假投降,计划届时与西方邺的援军里应外合,攻击钟鹏举攻城部队的炮兵阵地,夺取或销毁火炮,使钟鹏举的陆军变成无牙老虎,被迫打山地战。
他们的头领是蜀国夔州原将领任欢欢,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眼神却十分凌厉。
这三股力量,共两千五百人,像三条蛇一样缠绕在洪承畴这棵看似是主心骨的树木上。
酉时(17:00-19:00)四刻(18:00)。
“洪将军,前方快到渝州了!”一名哨兵喊道。
洪承畴精神一振,举目远眺。只见江面渐阔,两岸山势愈发险峻,在薄暮的雾气中,一座巨城的轮廓若隐若现。那便是渝州,雄踞于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的山城,犹如一头匍匐的巨兽,扼守着巴蜀的东大门。城墙上旌旗招展,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打起精神!加快速度!进城我们就安全了!”洪承畴嘶哑着嗓子喊道,试图鼓舞士气。他身边的“弟兄”们纷纷应和,但其中多少声音是真诚,多少是伪装,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李沐风与几名心腹将领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
谢梅兴依旧一副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样子,但眼眉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任欢欢依旧眯着眼睛,不动声色的他向后望了一望。
后面的江面上混乱不堪……
又一支被炮轰得七零八落的船队正慌慌张张的驶来。
洪承畴等人也纷纷回头望过去。
了望塔上的潘璧坚和西方邺同样被洪承畴船队身后的景象所吸引。
那是武泰军节度使王宗训的部队,他们当时正从水陆两路驰援白帝城,却遭遇钟鹏举军队的埋伏和堵截,退路已被彻底封锁,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尾随洪承畴等人逃往渝州——这一理由似乎颇为可信——因为武泰军节度使王宗训是蜀国皇室宗亲。
潘璧坚皱着眉头对西方邺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最后一支救援白帝城部队的残兵……”
昨日他收留了西方邺等数人。
一来,他对军功显赫的老将西方邺颇为尊重,相信西方邺已经竭尽全力。尽管西方邺两次被俘,且均被钟鹏举莫名其妙地释放,但他并不认为西方邺会施展诡计。
二来他知道钟鹏举要攻占成都,下一步必定会进攻他坐镇的渝州城,他对钟鹏举的了解仅限于传说和他的诗文(由吴王杨隆演四弟——饶州刺史杨溥编辑的钟鹏举诗文集一个月前已经公开刊印出版)。
潘璧坚在钟鹏举文集第一卷居然读到数首关于白帝城、渝州和成都的诗句。他十分讶异,没有证据显示钟鹏举一个月前来过川渝,但他却能写得出来。难道是他早就计划攻取蜀国,通过地舆图就能凭空想象从而写出如此令人拍案叫绝的诗句?
比如关于白帝城的:“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
此诗描绘白帝城暴雨的奇险景象,也暗喻了当时社会的动荡不安。
诗句开篇便气势磅礴,云雨变幻,江流湍急,雷声轰鸣,营造出一种动荡、险恶的氛围。这既是写景,也是诗人对国家命运和个人身世的忧愤之情的抒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