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六年·初秋·祁连山南麓至西海畔:
羌人的疏忽:天堑带来的致命错觉与日常的宁静
西海(青海湖)东北岸,秋末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广袤无垠的金色草甸上。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牲畜粪便和远处湖面带来的湿润气息混合的特殊味道。
这里是先零羌一个较大支系的冬季营地,帐篷如白云般散落,数以千计的牛羊马匹在牧人的驱赶下,正悠闲地啃食着最后的秋草,为即将到来的严寒积蓄脂肪。
妇女们围坐在帐篷外,用骨针缝制着过冬的皮袄,或将奶渣晾晒在架子上。孩子们追逐打闹,笑声在旷野中传得很远。
一些老人坐在阳光下,眯着眼,用粗糙的手指捻着羊毛线,偶尔忧虑地望向东方——他们听说那边的族人正被汉军逼迫,日子艰难。但对于自身的安全,他们却有种莫名的自信。
“祁连山的神灵会庇佑我们。”一位老人喃喃道,“那连岩羊都摔死的雪山,汉人的大军怎么可能过得来?他们的战马,难道长了翅膀不成?”
这种想法普遍存在于部落中。他们的哨骑更多地巡视着东北和东南方向,对于身后那堵巍峨的、已然白雪覆顶的连绵巨墙,他们最多只派一两人象征性地在山脚巡逻,更多的是防备山中的雪豹和狼群,而非军队。
部落的勇士们,擦拭着祖传的、刀柄上缠着陈旧皮条的弯刀,检查着弓弦的韧性。他们谈论着狩猎,谈论着可能与其他部落的草场纠纷,甚至谈论着是否该向西迁移,彻底远离汉人的威胁。
没有人想到,死亡正从他们认为最不可能的方向,悄然逼近。
黑暗中的坠亡:下山之路的最后献祭与无声挣扎
山巅之上,汉军最后的移动开始了。没有号角,没有火把,只有军官压到极低的嘶哑命令:“噤声!跟上!抓紧绳索!”
一条条粗长的绳索从陡峭的冰坡上垂下,士兵们用冻得麻木的手紧紧抓住,身体紧贴冰冷的岩壁,脚尖试探着寻找任何一点凸起或缝隙,缓慢向下挪动。
铠甲与岩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一次脚下碎石的滑落,都引得下方的人一阵心惊肉跳。
一名士兵脚下一滑,未能抓住绳索,身体瞬间失控,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就像一块石头般无声地坠入下方的黑暗中,只有头盔撞击岩壁的几声短暂脆响,标记了他的坠落轨迹。
旁边的人甚至不敢低头去看,只能死死抓住绳子,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绳索嵌入骨头里。
战马的下山更是惨不忍睹。它们被蒙上眼布,由士兵拼命拉扯缰绳,引导着走下近乎垂直的坡段。
一匹精疲力尽的战马前蹄踏空,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连同背上未能及时跳下的骑手一起,翻滚着坠落,沉重的躯体砸在下方缓坡上,发出沉闷可怕的声响,再也不动了。
士兵们只能默默绕过同伴和战马的尸体,继续下行。
寒风如同刀子,刮过士兵们裸露的皮肤(许多人面甲破损或为了呼吸而掀起)。
鼻涕流下来瞬间冻结,眼睫毛上挂满了霜。整个下行过程,除了风声、碎石滚落声、压抑的喘息和偶尔无法抑制的牙齿打颤声,几乎一片死寂。这种寂静,比喧嚣的战场更令人恐惧。
当先头部队的斥候终于脚踏到相对平坦、覆盖着枯草的冻土时,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略微浓厚一点的空气,但刺骨的寒冷立刻让他们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活动以免冻僵。
回头望去,那道吞噬了无数同袍性命的黑色山影,如同巨兽的獠牙,令人望而生畏。
重组锋矢:绝望中的最后集结与死寂的杀意
天色微明,能见度逐渐提高。周云在亲卫的簇拥下,看到了山下那片毫无戒备的羌人营地。炊烟袅袅,牛羊成群,一派宁静祥和,与他身后这支从地狱爬出来的军队形成惨烈对比。
“整队!快!”命令被低声而急促地传达。
士兵们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机械地寻找自己的队伍和直属上官。阵列歪歪扭扭,毫无平日严整之象。
许多士兵的皮甲上结着冰,须发皆白,脸色青紫,眼神因缺氧、疲惫和恐惧而显得有些呆滞,但深处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光。
骑兵们努力安抚着受惊且虚弱的战马。这些可怜的畜生经过噩梦般的下行,同样到了极限,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嘴角挂着白沫。
周云骑上了一匹亲卫让出的、状态稍好的战马(他自己的坐骑已在下山途中摔死)。他扫视着这群残兵,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直接的需求:
“儿郎们!山下,就是粮仓!就是活路!”
“我们累了,饿了,冷了!羌人也一样!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来了!”
“握紧你们的刀!跟上我的旗帜!冲下去!抢了吃的,我们就能活!落在后面,就是死路一条!”
“全军——锋矢阵!目标——羌人王帐!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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