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清清楚楚写着“某月某日,售日军面粉五十袋”。船老大们看得目眦欲裂,有个从北方逃难来的船主,举着船桨就冲上来:“你这汉奸!我儿子就是被日本人炸死的,我跟你拼了!”
龙啸天被船桨砸在肩膀上,疼得嗷嗷叫,想跑,却被搬运工们围在中间,撬棍、铁钩往他身上招呼,打得他像个滚地葫芦。他那身体面的绸裤被撕得稀烂,露出里面打补丁的棉裤——原来这风光的“龙老板”,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偷船票的穷小子。
法国领事馆的汽车赶来时,皮埃尔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春燕递来的账本,气得用法语骂了句脏话,抬手就给了龙啸天一巴掌:“蠢货!你想让我丢了差事吗?”
龙啸天被领事馆的人拖走时,还在哭喊:“干爹!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可皮埃尔连头都没回,只对杜月笙拱了拱手:“杜先生,这败类交给您处置,务必让他知道,中国人的地盘,轮不到他撒野。”
这反转让所有人都愣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龙啸天,转眼间就成了没人要的破鞋。
日头偏西时,码头的跳板重新铺好了,搬运工们哼着号子把货物往岸上运,号子声比江涛还响。刘老板被人从家里抬来,坐在藤椅上看着这一切,老泪淌在胡子上,混着阳光闪着光。
春燕给杜月笙端来碗姜汤,碗边还沾着点红糖。“杜先生,我爹说,这码头的根,不在木桩上,在人心里。您帮我们把人心找回来了。”
杜月笙喝了口姜汤,辣劲顺着喉咙往下烧,暖得人心头发烫。他望着江面上往来的货船,突然想起龙啸天被拖走时的样子——有些地怕,就像这码头的跳板,你踩着别人的骨气往上爬,迟早会掉进江里,被浪头卷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天黑时,码头的马灯一盏盏亮了,照在搬运工们黝黑的脸上,也照在新钉的“平安痕”上。老陈教小栓子怎么系缆绳,春燕在给账本补上新的记录,刘老板眯着眼抽着烟,烟圈飘在江风里,像个踏实的句号。
而在江下游的废弃仓库里,龙啸天被绑在柱子上,听着远处码头传来的号子声,突然捂着脸哭了。他想起自己当纤夫时,刘老板给过他半个窝头;想起第一次拉着货船靠岸时,老陈教他怎么垫跳板。那些被铜臭熏忘了的暖,此刻像江里的冰碴,硌得他心口生疼。只是这码头的跳板,一旦被他踩脏了,就再也没资格踏上去了。
号子声在江面上飘得很远,混着汽笛声,像在说:这码头的地盘,从来不属于横的、硬的,属于那些肯弯腰拉纤、肯实心干活的人。只要他们的号子还在,再大的浪头,也冲不垮这用骨气垒起来的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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