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槐树下,小桃揉着发烫的左手心,鼻尖还沾着泥巴。阿娘!她扯了扯蓝布裙角,手心里像有小虫子爬。
正在灶前烧饭的阿秀回头,手里的木勺掉进水缸。
小桃的胳膊上,淡灰纹路正沿着血管攀爬,从掌心漫到小臂,像被谁用烧红的铁丝烙上去的。
她扑过去攥住女儿手腕,触感却不像烫,倒像是......有生命的。
别怕别怕。阿秀声音发颤,转身从药柜里翻出紫草膏——上个月王货郎刚送的,说是能治一切无名肿毒。
她沾了指尖药膏往小桃胳膊上抹,膏体刚触到皮肤就地冒起青烟,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连纹路都没淡半分。
小桃突然抽抽搭搭哭起来:阿娘手好凉!阿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抖得比去年腊月里下冰棱时还厉害。
她盯着女儿胳膊上愈发清晰的纹路,那形状竟和村东头老药农晒的断经草根脉一模一样——可断经草早被律院禁了二十年,说是贱籍私传的邪草。
第七日清晨,小桃的哭声撞开柴门。
阿秀冲进里屋,见女儿胳膊上的纹路凝成朵半透明花苞,花心有微光像心跳般忽明忽暗。
她刚要碰,花苞突然地轻颤,一缕若有若无的风拂过她鬓角,恍惚看见个穿素衣的女子站在焦土上,颈间血珠坠地,瞬间冒出嫩绿的草芽。
阿娘!小桃突然抓住她的手,花里有个阿姨在笑!阿秀鼻尖一酸——那分明是二十年前救过她难产的殷医仙,后来被绑在刑柱上烧了三天三夜的殷医仙。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北境。
塔...塔在渗药渣!守塔人老周的破锣嗓子惊飞了檐下麻雀。
药典塔的青石板缝里正渗出深褐色药渍,汇集成细流,最后在塔前滚成颗灰扑扑的药丸,滚进路边乞儿干裂的嘴里。
老周跌跌撞撞冲进医监残党临时驻地时,后背的汗早浸透了粗布短打:大人!
那药丸...那药丸进乞儿肚子后,他腿上的烂疮居然结疤了!
邪术!为首的李四抽刀劈在案上,刀身震得茶盏乱跳,带除秽队,掘了塔基!
烧了地脉!
当夜,月光被乌云啃得只剩半块。
李四举着火把站在塔基前,铁锹刚铲下第一块土,地面突然地裂开。
九百株断经草破土而出,每根茎底都盘着人形根系,像在向天空跪拜。
烧!
给我往死里烧!李四吼着甩火把,可火苗刚近草身就地熄灭,反从草心喷出青雾。
雾里影影绰绰走出个穿素衣的女子,身后跟着九百名医者——有白胡子的老医,有扎着羊角辫的小药童,甚至还有个抱着药篓的孕妇。
队伍里突然传来抽噎。
二等兵小张举着火把的手直抖,雾里那个背着药箱的灰衣人,左眼角的痣和他亡父分毫不差。
他地跪在地,额头撞在断经草旁的土块上,血珠渗进草根的瞬间,整片地脉像活了般,泥土里浮出五个血字:传方者不绝。
李四的火把掉在地上。
他看见小张的眼泪滴在草叶上,竟变成了半朵淡灰色的花苞——和南境小桃胳膊上的,一模一样。
而此刻的禁药碑林,有缕风正轻轻拂过。
那风不凉,带着点苦杏仁的药香,扫过刻满致死禁方的石碑时,碑面突然渗出青浆,像在流泪。
青浆汇到碑底,积成巴掌大的小池。
次日清晨,守碑人老陈来换香火,就见池心浮着朵透明的花,花心嵌着枚微型头骨,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妖物!老陈抄起石头就要砸,指尖刚碰到花瓣,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七岁那年他发着高烧,是个穿素衣的女医跪在泥里采断经草,用草汁灌进他嘴里。
三日后,他在村口看到那女医被绑在刑柱上,有人举着朱笔喊:医禁十三条,犯者当焚!
石头落地。
老陈颤抖着捧起那朵花,眼泪砸在花瓣上:是您...是您回来看我们了。
地底深处,有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正贴着岩壁。
他盯着掌心的律典残页——那上面的字正被灰雾一点点啃噬,像被谁用酸水淋过。
远处传来断经草的轻颤声,混着无数模糊的人声,像在念诵某种古老的咒语。
大人...身后传来低语,北境的草连了亡魂,南境的娃生了药花,连禁碑都成了...成了她的祭台。
黑斗篷的手指深深掐进岩壁。
他望着头顶透下的一线天光,那里有株断经草的影子正缓缓蔓延,像要把整座地底都染成青灰色。
备马车。他声音沙哑,去最深处的藏典窟。
而岩壁缝隙里,有粒极细的灰屑正悄悄钻进他的靴底。
那灰屑里,隐约映着朵将开未开的花。
黑斗篷首领的靴底碾过那粒灰屑时,只当是岩缝里崩落的尘沙。
直到他跪坐在藏典窟最深处,指尖蘸着朱砂在地上画完最后一道阵纹,心口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痒。
大人?随从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带着几分发颤的关切,要...要燃引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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