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昭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对未来金山银海的憧憬中,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忽然想起一事,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几分,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忧虑”和“欲言又止”的神色。
他左右看了看,仿佛忌惮隔墙有耳,凑近王伦一步,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告密者特有的谨慎与热切。
“公子,还有一事…下官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据实禀报公子知晓,也好让公子心中有所防备,以免被宵小算计。”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伦的反应,见对方依旧神色平静,深邃的眼眸古井无波,才继续道。
“就是那西门家的西门庆…今日骤丧其父,想是悲痛过度,痰迷心窍,神志已然昏乱不清。”
“他竟在县衙大堂之上,当着三班衙役众人的面,胡言乱语,失心疯般狂吠,说什么…说什么公子您是…咳…”
他极其含糊地、飞快地略过了“梁山贼酋王伦”这几个字眼,仿佛连说出来都是一种亵渎和极大的风险。
同时,他脸上露出痛心疾首和极度鄙夷的表情。
“他简直是疯魔了,语无伦次,状若癫狂!下官已当堂严词呵斥,痛斥其荒诞不经,并命人将其乱棒打出衙外,以儆效尤!然则…”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十足的警示意味。
“此子性情本就乖张,如今骤遭大丧,恐怕更是心怀偏激怨毒,行事恐将不择手段…”
“公子身份尊贵,万金之体,还需多加提防此等小人暗中窥伺、作祟才是啊。”
他这番话,既是在卖好表忠心,也是在试探王伦对西门庆这个骤然出现的、不可控的潜在威胁的真实态度,同时巧妙地将自己从中摘得干干净净,俨然一副全心为王伦着想的姿态。
王伦听着陈文昭这番“情真意切”的告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冰冷锋芒。
“西门公子新遭大丧,痛失至亲,心神激荡之下,言语偶有失当,也是人之常情,可以体谅。”
王伦的声音温和而疏离,仿佛在评论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的悲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
“王某行事,但求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岂会在意些许宵小之辈的妄言诽谤,蚊蚋嗡鸣?”
“大人依法秉公处置便是,无需因王某之故,对其过分苛责。”
他表现得极其大度,甚至带着超凡脱俗的宽容,仿佛西门庆的疯狂指控只是一阵无关痛痒的耳旁风,一只根本不值得他投去丝毫关注的蝼蚁。
然而,这番“大度”与“不予追究”的表态,落在正急于表现“价值”和“诚意”的陈文昭耳中,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解读!
他心头猛地一凛:王公子这是碍于身份和格局,不便明说?还是…在刻意考验我的悟性、办事能力和“投名状”的彻底程度?
上位者的“不在意”,往往意味着需要下位者去“格外在意”!
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瞬间堆叠起“义愤填膺”的凛然正气,声音也陡然拔高了几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公子您宽宏仁厚,胸襟似海,真乃古之君子之风!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然则——!”
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无比严厉,如同青天判官,手指下意识地指向县衙方向。
“此子西门庆,丧心病狂,竟敢在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污蔑公子清誉,攀扯…攀扯盗匪,混淆视听,煽惑人心!”
“此举实乃是对公子的大不敬!更是公然藐视朝廷法度,挑衅官府威严!”
“在下身为阳谷父母官,上承皇恩,下抚黎庶,肩负保境安民、澄清玉宇、彰善瘅恶之责,岂能容此等狂徒肆意妄为,败坏风气,扰乱地方安宁?!”
“公子您放心!在下这就返回县衙,立刻签发海捕文书!就以‘诬告良善、攀诬贵胄、妖言惑众、扰乱公堂、煽动民心’数罪并罚!”
“定要发下图形,将那西门庆捉拿归案!投入大牢,严刑审问!”
“定要让他知道知道,这朗朗乾坤,王法昭昭,容不得此等奸邪宵小之徒猖狂跋扈!”
他语速极快,字字铿锵,唾沫横飞,恨不得立刻就将西门庆这个潜在的麻烦彻底掐灭,以绝后患,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与能力。
王伦看着陈文昭这副急于表态度、甚至显得有些过火和表演过度的姿态,却并未出言阻止。
他只是神情淡然地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窗外最寻常的夜色。
“大人依法办事,秉持公心即可。无需因王某之故,而有所偏颇,亦无需过分操切。王法…自有其公断。”
这模棱两可、看似公允却充满无限操作余地的话,在陈文昭听来,简直就是最明确的默许!甚至是一种隐晦的鼓励!
“是是是!公子深明大义,洞悉万里!下官明白!定当谨遵公子教诲,秉公执法,绝不偏私!绝不让公义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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