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或接受,或拒绝,或提出更苛刻的条件,却唯独没想过,他会用这样一个理由。
一个……让她完全无法反驳的理由。
姜云看着她那副呆愣住的模样,心中那块压了一整晚的大石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对付这种吃软不吃硬的傲娇性子,你越是强硬,她反弹得越厉害。反倒是这种将姿态放低,处处为她着想的“怀柔”策略,最能击中她内心深处那块柔软的地方。
于是,他抛出了自己思考了一路的,那个堪称点睛之笔的提议。
“不如,你先在徐州安心住下,就当是替令兄考察一番此地的风土人情。”他的语气放缓,带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意,那笑意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真诚,“至于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朋友?
当这两个字从姜云嘴里说出来时,孙尚香彻底懵了。
她像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是谁?江东郡主!孙策的妹妹!她带着兄长的嘱托,带着江东的气运,不远千里而来,结果……结果换来一句“从朋友做起”?
这算什么?
这是……被拒绝了?还是被……发了好人卡?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屈辱、愤怒、荒唐和迷茫的情绪,瞬间冲上了她的头顶。她的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不是羞涩,是气的。她长这么大,只有她挑剔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挑剔她了?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握着剑的手,骨节都有些发白,一句“你什么意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卡住。
因为她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可以发作的理由。
对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都在为你着想,处处都体现着对你的尊重。你若是发火,倒显得你蛮不讲理,不识好歹了。
她只能用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姜云,仿佛想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而此时,在主院的角落里。
当“从朋友做起”这五个字飘过来时,那压抑了一整晚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松。
假山后,甄姬那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她缓缓松开那只几乎要掐出血印的手,看着客院中那个男人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如释重负的庆幸,有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个江东郡主隐隐的同情。
回廊下,蔡文姬无声地垂下了眼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郁结在胸中的浊气。那感觉,就像是喝了一整晚的苦茶之后,终于有人递过来一颗蜜饯。虽然苦味仍在,但至少,不再那么令人绝望了。
芭蕉树下,一直躲在暗处,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糜环,眨了眨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她或许不太懂什么叫“从朋友做起”,但她听懂了“不可草率决定”。这意味着,姜云哥哥……没有立刻答应娶那个郡主!这个认知,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乌云,让她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了一个傻乎乎的,雨过天晴的笑容。
唯有袁瑶的院落里,再次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充满了讥诮的冷哼。
“呵,好一招以退为进。”
袁瑶站在窗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伪君子,手段当真高明。他这番话,看似是拒绝,实则却是最高明的“拖字诀”。
他既没有彻底得罪孙策,又给了自己充足的考量时间,还将那个桀骜的江东郡主暂时稳住,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时动用的“备胎”。最重要的是,他用这一招,轻而易举地安抚了后院这群争风吃醋的蠢女人。
一石数鸟,滴水不漏。
这个男人,在玩弄人心方面的天赋,简直可怕。
袁瑶心中对他的鄙夷又加深了一层,可不知为何,那份鄙夷之下,竟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感。就好像,一件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她会不爽;但那人只是暂时拿着,并未真正据为己有,她的心情,便又不那么糟糕了。
这个发现,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
客院中,姜云迎着孙尚香那杀人般的目光,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真诚”的笑容。
他知道,这丫头现在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他要做的,就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他看着那封静静躺在石桌上的密信,再次开口,语气云淡风轻:“这封信,还请孙姑娘收好。令兄的信任,太过沉重,在下暂时还担不起。至于姑娘是去是留,全凭姑娘自己定夺。徐州城的大门,随时为朋友敞开。”
说完,他对着孙尚-香,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道:“夜深了,在下告辞,姑娘早些歇息。”
言罢,他竟真的就这么转身,干脆利落地,朝着院外走去,没有丝毫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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