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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裹挟着庭院中草木的湿气,吹在姜云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这股凉意非但没能让他混乱的思绪降温,反而像一剂催化剂,让他那颗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的心,愈发清晰地认识到了眼下的绝境。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杂耍艺人,手里抛着数个熊熊燃烧的火球,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女人的情绪。甄姬的怨,蔡文姬的苦,糜环的泪,袁瑶的刺,还有那个尚在客院,随时可能引爆一切的孙尚香。他手忙脚乱,左支右绌,眼看着火球就要掉下来,将他自己和这座脆弱的纸房子烧成灰烬。
这样下去不行。
再拖延,再和稀泥,只会让火势彻底失控。
堵不如疏,解铃还须系铃人。所有问题的根源,都指向了那封来自江东的密信,以及那个带来了密信的江东郡主。
姜云停下脚步,在庭院中央站了片刻。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轮西斜的残月,月光惨白,像是熬了几个通宵的读书人的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腔中那股混杂着愧疚、疲惫和烦躁的浊气,似乎也随之排出了一些。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坚定。那不是运筹帷幄的坚定,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做出的,破釜沉舟式的决绝。
他不再犹豫,转身,迈开脚步,朝着与自己书房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刘备专门为孙尚香一行人安排的客院,独立成院,清净雅致,也方便“看护”。
……
客院里,灯火通明。
与主院那压抑沉闷的气氛不同,这里充满了兵刃相交的清脆声响。
孙尚香没有睡。
她换下了一身不便行动的裙装,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正独自在院中练剑。她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匹练,剑风凌厉,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与杀气。
白日里那场“议亲”,对她造成的冲击,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她从小在军营长大,身边都是些粗豪的汉子,何曾经历过这般阵仗?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姜云的态度。他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断然拒绝,那种平静的、审视的、甚至带着一丝为难的眼神,像一根软刺,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孙尚香,江东猛虎孙坚之女,江东小霸王孙策之妹,什么时候需要被人用这种眼神来“权衡利弊”了?
更可气的是,她能感觉到,在那座主院里,有好几双眼睛,像防贼一样盯着她。那种无声的、充满敌意的审视,让她这只惯于在江河里遨游的猛虎,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盘丝洞,浑身都被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动弹不得。
所以她练剑,她要用这种最熟悉的方式,将心中的烦闷尽数发泄出去。
“唰!”
一剑刺出,力道十足,剑尖精准地停在了一片飘落的竹叶前,凌厉的剑气将那片叶子从中剖开。
就在她收剑回气,胸口微微起伏之际,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院门口。
“孙姑娘,深夜打扰,还望见谅。”
是姜云的声音。
孙尚香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紧,她霍然转身,一双英气勃勃的凤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挑衅,直直地射向门口的男人。
姜云就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理会她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只是径直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姜别驾有何指教?”孙尚-香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几分嘲讽,“莫非是白日里没议够,想趁着月色,与我再谈谈‘联姻’的细节?”
她故意将“联姻”二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姜云没有接她的话茬。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从怀中,缓缓地,取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正是孙策托付给她的那封信。
看到这封信,孙尚香的瞳孔微微一缩,心中的烦躁莫名地又添了几分。
姜云将那封完好无损的密信,轻轻地放在了冰冷的石桌上,然后用手指,将它推到了孙尚香的面前。
这个动作,让孙尚香愣住了。
她看着那封信,又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姜云。
只听姜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座寂静的院落,也同样清晰地,传入了不远处假山与回廊后,那几双默默注视着这里的眼睛里。
“孙姑娘,令兄的托付,姜云心领了。”
这一句话,让孙尚香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也让暗中观察的甄姬,指甲悄然掐进了掌心。
姜云顿了顿,目光坦诚地迎上孙尚香那双充满惊愕与不解的眼睛,继续说道:“但此事关系重大,不仅关乎徐州与江东的未来,更关乎你一生的幸福,绝不可如此草率决定。”
他将“你一生的幸福”这几个字,说得格外清晰,仿佛这不是一句客套话,而是他发自内心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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