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正堂内,空气中弥漫着聚福楼佳肴的余香,混合着清茶的淡雅和炭火的暖意。巨大的紫檀木圆桌旁,众人或坐或立,神情各异。朱慈烺端坐上首,目光如深潭般沉静,缓缓扫过文立凯、于宗林、谷三、庄一这四位火器匠魂的脸庞。
他脑海中,后世那些关于火药革命的纪录片画面——高速摄影机捕捉的颗粒火药在膛内瞬间爆燃、释放出毁灭性力量的瞬间——与眼前这几位在油灯下钻研、指节粗大的匠人身影,在这穿越时空的缝隙中奇妙地重叠、碰撞。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期待。朱慈炯早已坐不住了,小屁股在宽大的官帽椅上不安地挪动,像只按捺不住的小兽。他亮晶晶的眼睛如同两颗黑曜石,紧紧盯着文立凯,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追问那些火器的奥秘。
就连侍立一旁的王之心,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浑浊的老眼紧盯着太子,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文先生,” 朱慈烺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探究和期许,“孤闲暇时,也曾杂七杂八翻阅过一些火器火药相关的杂书孤本。依孤所见,我大明现用的火药,虽已远迈前朝,然仍有诸多可精进之处!”
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直指核心:“其一,便是原料纯度!硝石、硫磺,乃火药筋骨!若筋骨不纯,威力何存?孤曾见一法,言及硝石提纯:可将粗硝石砸碎,投入沸水之中,搅拌溶解。泥沙杂质,沉于水底,或浮于水面,可用细布反复滤之!滤得清液,倾入陶罐,文火慢熬,待水分蒸腾,罐壁渐凉,便有晶莹剔透之硝石结晶析出!此乃上品硝石!”
朱慈烺话音未落,文立凯眼中已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得身后的椅子都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他对着朱慈烺深深一揖,几乎弯成了直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哽咽:“殿下!殿下竟也通晓此法?!学生……学生敬服!!”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遇到知音的兴奋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不瞒殿下!此法,正是当年孙元化大人亲授!学生与登莱火器营同僚,曾多次操演!粗硝石溶解、过滤、蒸煮、结晶,步步精微!所得硝石,洁白如雪,捻之细腻,燃之迅猛!确为上品!至于硫磺提纯……”
文立凯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自豪,他走到堂中空地,仿佛回到了当年登莱火器营那充满硫磺味的工坊。他伸出双手,比划着,声音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专注:“孙大人更有妙法!取粗硫磺块,置于特制之密封铁罐内,罐顶接一弯曲竹筒,筒内通以冷水。罐底以猛火加热!硫磺遇热熔化,其精纯者化为蒸汽升腾,遇冷竹筒,复又凝结为液态硫磺,顺筒流出!杂质则残留罐底!此法所得硫磺,色泽澄黄,质地纯净,远非市井粗磺可比!殿下所言,与此法不谋而合!学生佩服,殿下竟也知其中奥妙。”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痛惜和无奈:“可惜……此法虽妙,然相对纷繁复杂,且需要一定经费支撑前期投入,登莱失陷后,此法无力再做下去,几近失传。学生辗转至济宁,也曾想重操此法,奈何……奈何无此精铁密封罐,亦无足够费用支撑,只能……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土法煅烧粗硫磺,再以水淘洗,虽不及此法精纯,却也勉强可用。每每念及此,学生……学生心中便觉愧对先师教诲!”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遗憾。
朱慈烺听得心头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更强烈的责任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我滴个天!原来在明末,在孙元化、徐光启这些先行者的推动下,火药的提纯工艺竟已如此成熟!
这些本该推动华夏火器腾飞的技术,却被后来的满清鞑子视作奇技淫巧,弃如敝履!他们只知弓马骑射,禁锢思想,生生扼杀了这刚刚萌芽的科技革命,祸害华夏何止百年?!
朱慈烺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文先生!此法虽繁,然其精纯,关乎火器威力根本!孤命你,即刻记录此法!所需精铁密封罐,所需燃料,所需人手,列出清单!孤亲自督办!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此法生产!我大明火器,当用最精纯之药!此乃军国重器,不容丝毫马虎!”
“是,殿下!” 文立凯激动得声音发颤,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学生遵命!定当全力以赴!”
文立凯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道:“学生等,在木炭选材与烧制上,亦有所改进!摒弃软木,专取柳木、松木、桑木等硬木,劈成寸许小块,置于特制闷窑之中,隔绝空气,文火慢煅!所得木炭,质地坚硬,孔隙均匀,燃速稳定,发火迅猛!远胜寻常木炭!”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郑重:“至于殿下所提之‘颗粒化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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