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越亮,越照得人心里发慌。这温柔乡确实暖,可暖得越沉,越怕忘了来时的路。我拿起那件沾着茉莉香的衬衫,指尖触到昨夜被她指甲掐出的红痕,忽然狠狠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的瞬间,终于懂了:有些界限,哪怕跨了,心里也得有根醒目的线;有些温柔,哪怕醉了,也不能让骨头跟着软下去。
自强。这两个字在舌尖打转时,像含了块冰,凉得人彻底清醒。
冷汗把衬衫浸得发皱,胸腔里像塞着团烧红的棉絮,每口呼吸都带着灼痛。我掀开被子时带倒了枕边的琉璃灯,清脆的碎裂声在静夜里炸开,倒比梦里祖宗的呵斥更让人清醒。
脚刚沾地,榻榻米的凉意就顺着脚心往上爬,却压不住浑身乱窜的躁火。樱井美子叠好的旗袍就在榻边,丝绸的光泽在晨光里泛着暧昧的红,像道无形的网。我抓过自己的衣服,手还在抖,纽扣扣错了两颗也顾不上,抓起外套往肩上一搭,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卧室。
玄关的木屐穿反了,踩在走廊上“啪嗒”作响,像在身后追着的鼓点。拉开移门的瞬间,院角的早樱落了片在肩头,我却像被烫到般猛地甩开——这温柔的景致,此刻瞧着竟像淬了毒的糖。拉开大门时,手指被门框上的铜锁刮出红痕,血珠渗出来,混着掌心的冷汗,黏得人发慌。
“砰”地带上门,那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我头也不回地冲进巷弄,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噔噔”声,真像在逃命。身后的木格窗、挂着的风铃、晾在竹竿上的和服……所有与樱井美子相关的痕迹,都成了要甩开的包袱,越远越好。
跑过第三个街角时,肺里像要炸开,喉咙干得发疼。扶着墙喘气的间隙,瞥见橱窗里自己的影子——头发凌乱,衬衫歪着,眼里的血丝像蛛网,活脱脱个被抓包的贼。这副模样,倒比梦里祖宗骂的“骨头酥了”更难堪。
没跑多远,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樱井美子的名字 ,那铃声在此时听来格外刺耳。我盯着手机,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片刻后,还是狠狠心将手机翻面扣在掌心,任由它在寂静的街道上持续震动。
手机不再作响后,提示音紧接着响起,是她发来的消息:“你去哪了?出什么事了?要是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跟我联系。”我看着这条消息,心中五味杂陈,却终究没有回复,把手机塞回口袋,脚步匆匆地继续向前。
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家熟悉的中国中餐馆。推开门,店内热闹嘈杂,乡音在空气中交织碰撞。老板热情地用中文招呼着客人,那熟悉的腔调让我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些。。
我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点了一碗米粉,热气腾腾的米粉端上桌,升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我看着周围的同胞,有的人谈笑风生,言语间夹杂着日语;有的人举止神态,都透着在日本生活久了的痕迹 ,举手投足间有着日本社会那种特有的气质。我不禁自问,在这异国他乡,我们还保留着多少中国人的本色?而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被这温柔乡和灯红酒绿迷了心智,差点忘了来路和归处。
我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米粉,思绪万千。那些和樱井美子相处的片段、梦里祖宗的训斥、日本街头的繁华与暗藏的暗流……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中翻涌。中日之间复杂的关系,历史的恩怨、当下的交流,还有未来的走向,这些沉重的话题,不该只是老一辈人在操心,身为年轻一代的我,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风从半掩的门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也让我愈发清醒。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汤,舌尖传来熟悉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也是力量的来源。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不管前路如何,都该带着骨子里的骄傲和清醒,重新审视自己,审视这个国家和这片土地。米粉的余温还在胃里焐着,筷子搁在碗沿的瞬间,忽然打定了主意。这两年在东京,像被潮水推着走,学日语、混圈子、应付酒局,把最该守的东西丢了大半。以后不管跟谁来往,先得把自己站正了——是中国人,就得有中国人的骨头。
手机在口袋里硌着,刚才没接樱井美子的电话,此刻屏幕暗着,倒让人松了口气。指尖划过通讯录,停在“沈清禾”三个字上。她说话总带着南方姑娘的脆生劲,讨论起“中日文化同源异流”的话题,能跟教授辩得逻辑分明。我突然觉得她变得比以往更可亲可近了。
发消息过去时,手稳了许多:“清禾,在哪?今天有空吗?”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忽然想起今天是周四——她课表上排着早八的《东亚近代史》。果然,屏幕很快亮起来,是她的回复:“在去教学楼的路上,这节大课逃不掉。下课找你?”
“好。”我回了一个字,把手机揣回兜里。
走出餐馆时,晨雾已经散了,阳光把街道切得明暗分明。往早稻田的方向走,脚步比来时沉实。路过昨晚狂奔过的街角,那棵早樱还在落瓣,此刻瞧着倒顺眼了些——花就是花,不该被强加上别的意思。
地铁里人潮涌动,穿西装的上班族低头刷着手机,学生们背着双肩包说笑。我抓着扶手,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影子,衬衫依旧皱着,眼神却清了不少。是该静下来了,那些被声色掩埋的问题,那些被温柔模糊的界限,总得一个个理清楚。
沈清禾说过,她来日本,是为了“读懂这片土地的过去,也想明白我们该如何相处”。以前觉得这话太沉,现在才懂,读不懂的从来不是别人的历史,是自己心里的秤。中日关系怎么走,不是靠政客们握手鞠躬就能定的,是靠我们这些年轻的,心里有没有数,脚跟站得稳不稳。
出了地铁站,早稻田的红砖校门就在眼前。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里走,说着不同的语言。我站在门口,望着“学问之独立”的校训石,忽然觉得脸颊发烫——同样是在异国求学,沈清禾在课堂上梳理历史脉络,我却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汗颜得厉害。
教学楼的钟声响了,一下下敲得人心里敞亮。还有四十分钟下课,我找了片草坪坐下,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洒在身上,暖得刚好。该想想了,怎么把丢了的自己捡回来,怎么在这片土地上,做个清醒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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