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荔湾湖公园,薄雾尚未散尽,如同轻纱般笼罩着碧绿的湖水和葱郁的林木。晨练的老人三三两两,或打太极,或慢跑,或遛鸟,一派闲适景象。湖边那条长长的青石板人行道上,早已被各式各样的地摊占据,如同一条蜿蜒的市井长龙。卖凉茶的吆喝着“清热解毒”,卖草药的摊开各种晒干的根茎叶果,卖日用杂货的则摆满了搪瓷脸盆、玻璃茶杯、塑料镜子……空气里混杂着草药的辛香、凉茶的甘甜、以及晨露与泥土的气息。
陈云放缓了脚步,目光如同最随意的探针,扫过一个个摊位。他并非真要买什么,只是享受这片刻的市井烟火气,仿佛能洗去昨夜谈判桌上沾染的硝烟与算计。
“命测字!算不准不要钱!”
一个异常洪亮、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吆喝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穿透了清晨的宁静,也瞬间攫住了陈云的注意力。
声音来自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异常干净的灰色对襟布褂的年轻人,正盘腿坐在一张半旧的草席上。他面前铺着一块半米见方的白布,上面用浓墨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铁口直断”。布角压着一方砚台,两支毛笔,一叠裁好的黄裱纸。没有罗盘,没有签筒,没有那些算命先生惯用的玄虚道具,只有这简简单单的笔墨纸砚。
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眉眼清朗,鼻梁挺直,嘴角天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得既精神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如同山涧清泉,没有丝毫寻常江湖术士的浑浊或闪烁。此刻,他正笑呵呵地看着一个蹲在他摊位前、愁眉苦脸的老大爷。
“大爷,您这愁啥呢?瞧您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年轻人声音爽朗,带着东北人特有的热乎劲儿。
老大爷叹了口气:“小伙子,俺家那小子……高考成绩出来了,考砸了!离本科线差好几分!这娃平时挺用功的,咋就……唉!俺这心里堵得慌啊!”
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就这事儿啊?大爷,您把您儿子的生辰八字,还有他高考那天的日子时辰,写这纸上。”他递过一张黄裱纸和一支毛笔。
老大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字。
年轻人拿过纸,只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一边,根本没细看那生辰八字。他拿起另一支笔,蘸了蘸墨,在另一张黄裱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字——“路”。
“大爷,您看这个‘路’字。”年轻人指着纸上的字,声音清晰而笃定,“‘路’字左边是‘足’,右边是‘各’。足下之路,各自不同。您儿子这次高考,是走了岔路,没找到最适合他的那条道儿。”
老大爷听得一愣一愣的。
年轻人继续道:“但这‘路’字,也通‘露’,露水见日则曦。暂时的挫折,就像晨露,太阳一出来就没了!您儿子这次失利,不是终点,反而是个契机!让他看清楚自己真正适合走哪条路!是复读再战?还是选个适合他的专科专业?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他心气不散,踏实肯干,将来照样能闯出一片天!说不定啊,比那些勉强上了本科的,混得还好!”
他顿了顿,看着老大爷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大爷,您信我一句。回去跟您儿子好好聊聊,别逼他,也别埋怨。让他自己选。他选的路,只要他认定了,走下去,准没错!不出三年,您就等着享福吧!”
老大爷被年轻人这一番话震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脸上的愁容也舒展了不少。他喃喃道:“真……真的?”
“我‘铁口直断’李铁嘴,吐口唾沫砸个坑!”年轻人拍着胸脯,豪气干云,“算不准,您回头砸我摊子!”
老大爷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伙子,借你吉言!借你吉言!”他掏出一张十元钞票,恭恭敬敬地放在白布上,千恩万谢地走了。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老人啧啧称奇。陈云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心中微动。这年轻人……有点意思。看似随意的拆字解意,却句句切中要害,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犀利和鼓舞人心的力量。更关键的是,他解字时,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闪烁或故弄玄虚,反而透着一股子真诚和自信。
“这位小哥,算得挺准啊?”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凑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给哥也算算?看看哥啥时候能发大财?”
李铁嘴抬眼看了看他,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拿起笔,在黄裱纸上写下一个字——“贪”。
“老板,您看这个‘贪’字。”李铁嘴指着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冷意,“‘贪’字上头是‘今’,下头是‘贝’。今贝为贪,意思是眼里只有眼前这点钱财。您这财帛宫……气色浮滑,眉梢带煞。最近是不是走了偏门财?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劝您一句,见好就收。再贪下去……怕是有牢狱之灾,血光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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