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后堂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窗外古玩街隐约传来的市声,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显得遥远而不真实。日光灯管惨白的光线落在茶台上,那尊被清水洗濯一新的铜炉静卧着,吞吐着跨越两千多年的幽光。
错金。真正的错金。
炉壁并非通体鎏金,而是无数道极细极细、不知用何种古法锤鍱嵌入的纯金丝线。这些金丝在黑色不知名基底铜胎上勾勒出的纹饰,绝非后世那种僵硬呆板的花鸟虫鱼!那是一整套气韵流转、生机磅礴的《山海经》神兽祭祀仪轨!
炉身下方三足处,是三只形态各异、姿态却浑融一体的狻猊(suān ní)!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形似雄狮而食烟火的神兽!它们昂首挺胸,鬃毛以极其细密层叠的错金细丝呈现,根根毕现,怒张的形态栩栩如生!兽口微张,仿佛正在引颈长啸,喷吐的并非火焰,而是那跨越时空、沉凝如实质的威仪!炉身上,在那些翻腾扭曲的山海祥云纹之间,更隐见人首蛇身的伏羲、驾龙的祝融、踏玄龟的共工……这些古老的图腾与神只并非静止,它们在流动的金光纹路里奔逐、祭祀、狩猎,仿佛正经历一场远古的宏大祭祀!
这已经超越了器物本身!它是一件承载着华夏初生纪元精气神的无字史册!
谭国华枯瘦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屏住呼吸,想要靠近细看,却又怕惊扰了这沉睡的神物,怕自己的凡俗气息亵渎了这份极致庄严的美。喉咙像是被扼住,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活了近七十年,阅尽国宝无数,故宫青铜器库里的重器也上手过几件,却从未有一件能像此刻这般,让他感受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面对始祖神只般的卑微与战栗!
“博山炉……博山炉……”他失神般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漏风的风箱,“这不是满城刘胜墓那种!不一样!更古!更重!神性天成……这根本就是……就是上古天帝的礼器投影!”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云,眼中是狂喜、激动,更混杂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小陈!这是要捅破天的东西!它绝不能见光!现在的‘光’……配不上它!”
陈云的脸色远比谭国华平静。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炉身兽口吞吐之处,那深沉内敛的、仿佛内藏宇宙玄机的黝黑炉腔。指尖隔着虚空,顺着那磅礴流转的错金纹路缓缓描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丹田深处那源自《秘藏心鉴》的力量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正在疯狂地悸动、共鸣!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雄热意,混杂着洪荒时代的苍凉气息,顺着经脉丝丝缕缕地回涌!
他体内真炁自行运转的细微气机,竟隐隐与这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炉内部某种循环……形成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呼应!如同最精密的榫卯!这感觉……远比见到那幅洛神泼彩卷或沈老爷子那块尸毒玉佩时更加清晰、更加直接!
这不是一件死物!它炉腔内蕴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心脏!只待一点星火……
危险!极其的危险!直觉在陈云脑海中尖锐地鸣响!这炉子一旦被点燃激活……释放出的恐怕绝不仅仅是沉香!
就在这时!
“哇靠!”一直处于震撼失语状态的陈远猛地怪叫一声,打破了那沉凝到令人窒息的氛围!他像是彻底回过神来,一双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死死黏在博山炉的金光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猛地跳了起来,一个饿虎扑食就冲到了茶台前,伸出爪子就想往那金光灿灿的炉身上摸:“发财了哥!这么大块金子!得换多少票子!拆下来一根金丝也是钱啊……”
“陈远!!”陈云心头警铃大作,厉声断喝!身形如同鬼魅般横跨一步!手臂快如闪电般探出!就在陈远的指尖距离那兽首毫厘之差时,一把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凌厉的气劲瞬间透入,如同冰冷的铁钳!
“嗷!”陈远感觉手腕骨都要被捏碎了!剧痛让他瞬间清醒!陈云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九幽玄冰,刺得他浑身一哆嗦,所有贪婪和兴奋瞬间被冻结!“哥…哥我错了…” 他结结巴巴地认怂,脸都吓白了。
黄东则完全是另一种惊吓。他从头到尾就蹲在旁边,离得远远的,眼神呆滞地望着那炉子上活灵活现、眼珠子似乎在转动的神兽,脸色煞白如同刷了石灰。嘴里反复念叨着:“吓人…太吓人了…这些兽…活了活了…” 仿佛那炉子里随时会蹦出一头吃人的狻猊。
“谭老说得对。”陈云的声音打破了后堂的死寂,他缓缓松开陈远的手腕,目光却没有离开博山炉,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凝重。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用一方干净的绒布轻轻覆盖其上,挡住了那刺目勾魂的金光。
“它不能在这里,也不该在这里。”陈云的目光转向谭国华,带着询问,也带着一种隐晦的决断。“沈老那里……”他只说了三个字,但其中分量,谭国华瞬间明了!整个羊城,唯有宏图府能镇得住这等能搅动风雷气数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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