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的声音在简陋的客厅里清晰回荡,如同一份救命的操作规程:“外敷膏药的配伍和火候是关键。虎骨需用六十度以上的纯粮米酒浸足七日,让骨中精髓尽数析出。药粉打细过筛,入砂锅细熬三碗水作一碗膏,快尽时淋入半碗虎骨酒,和一两新鲜采摘的木瓜乳汁(白色乳液),小火搅拌不停手,直至浓稠如蜜,趁热密封!漏一丝气,药力就散三分!”
他顿了顿,看向严老师焦灼而专注的眼:“膏药敷贴前,用低度温酒稍沾热患处,贴牢!胶布边缘不留缝隙!连续敷足两昼夜,期间如见红疹瘙痒、如灼热似小蚁爬行……皆是药力攻伐病邪!再痒再刺也得忍!万不可掀动!”
“若膏药揭下后皮肤红肿破溃、小水泡丛生,”陈云加重语气,“须待新皮完整方得再贴!切莫急躁!祛顽症如同抽丝剥茧,需耐性!”
严老师鸡啄米般点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时间,生怕漏掉一字。当听到那奇异的“木瓜乳汁”时,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眼中透出巨大困惑:“陈先生……这木瓜乳汁……是何物?剖开木瓜……只见过籽啊?”
“非也。”陈云拿起几上的一个水杯比划,“取未熟透之青皮木瓜一枚!于其蒂头或根部——”他指尖在杯口斜斜一划,做出一个精准的切割动作,“斜刺入刃,深约半分!即刻,其皮下维管处便有凝脂般的洁白乳汁渗出!量虽少而药性极烈,取其走窜引经之效,乃药引精髓!取之稍加沉淀去杂质,便可得清澈乳液!”
严老师眼中疑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药性的敬畏与一丝笨拙的兴奋:“明白了!明白了!我……我下午就去寻木瓜!定按先生说的做!”他枯瘦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青筋毕露。
药材讲罢,严老师搓着手,满是沟壑的脸上交织着感激与窘迫:“陈先生……这诊金……您看……多少合适?”他从破旧的棉袄内袋摸索着掏出几张揉成团的票子,最大面值不过二十,票角还沾着油污。
陈云目光扫过那几张可怜的钞票,又移向角落那只被遗忘的青釉灰罐。此刻已近正午,光线穿透窗棂,罐肩那片被拂去浮尘的釉面,竟在光下泛出一种奇异的内敛温润。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落回严老师脸上,平静地摇头。
“举手之劳,何须谈金?”陈云的声音坦荡,“这虎骨酒珍贵,严老师替我好好收着便是。日后若有疑难杂症,或许……还要向您老讨一杯‘仙酿’救命呢!”他特意带上了几分轻松的调侃,化解着对方如山如海的感激带来的窒息感。
“陈先生!您……您真是菩萨心肠啊!!”严老师激动得语不成句,那深重的愧疚感反而更重!他猛地站起,动作因急迫而微显踉跄,干枯的手臂在空无一物的四壁徒劳地比划着,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近乎哀求的亮光:“不行……不行啊!您救的是我这老骨头的命根子!我……我家……好歹是书香传家!不能……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说我们占救命恩人的便宜!等我一下!就一下!”
他跌跌撞撞冲进里屋,翻箱倒柜的沉闷碰撞声传了出来。
客厅一片静默。轮椅上的女子静静低着头,浓密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一串滚烫的泪珠无声地砸在她紧握的双拳上。陈远坐在一旁,欲言又止,复杂的目光在哥与那女子之间无声滑动。
片刻,严老师捧着个包裹,如同捧着祖宗牌位般重新出现在门帘后。那东西被一层又一层洗得发白泛黄的粗布牢牢裹缠着。他颤巍巍地走到陈云面前,小心翼翼将那层层包裹置于掉漆的茶几上。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颤抖,极其缓慢、极其凝重地一层层揭开——
陈远好奇地伸长脖子望去。
七块黯淡无光的银元静静躺在褪色红布中央!尺寸不一,大小各异,但每一块皆蒙着近百年尘埃形成的、厚重均匀的墨黑色包浆,边缘带着一层极其均匀、如同霜染的银灰色氧化层!
“我爸传下来的……就剩这点念想了……”严老师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限怅惘,“都是老东西,看着不起眼……但……总归是份谢礼!请先生务必收下!好歹……让老头我夜里能闭眼啊!”他将那红布包往前推了推,浑浊老泪再次在眼眶中打转。
陈远撇撇嘴,心道:几个破银元能值几个钱?哥六千都砸了还在乎这点?他摇摇头,刚想劝自家哥别嫌弃随便收了就是——
却见陈云的身体瞬间凝滞!
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猝然爆发出两团能焚尽一切的炽热光芒!手指下意识地捏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瞬间失去血色!一股巨大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激颤顺着脊柱窜遍全身!饶是他两世为“金睛”,早已看遍人间至宝,此刻心脏也在胸腔内疯狂擂动!
他没有立刻去碰钱币。而是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凑近那块最大的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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