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新地平线”总部。
理论与仿真组所在的办公区,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灯火通明。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巨大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关于“微观熵增”和“亚稳态”的复杂公式。高翔、李振国教授,以及来自两个团队的所有理论物理学家和计算材料学专家,都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思维困境。
高翔提出的“有序缺陷”理论,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问题被精准地定位了,但解决方案,却遥不可及。
“我们尝试了引入‘梯度能量场’方案。”李振国教授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试图在凝固过程中,通过能量的微小变化来引导原子。但仿真结果显示,这种外部引导的能量梯度,本身就会成为一种新的‘有序’,反而可能催生出其他类型的缺陷。”
另一位专家补充道:“我们也试过改变打印的路径算法,引入‘随机行走’模型。但‘创世’的精度太高了,它执行的‘伪随机’,在原子尺度上,依然是一种可预测的、固定的模式,起不到真正的扰动作用。”
所有人都试图在“完美”中,寻找一种更“完美”的方案。他们尝试了更精确的能量控制、更复杂的算法模型、更纯净的原材料,但每一次尝试,都像是陷入了一个逻辑的闭环,最终又回到了原点。
系统太完美了,完美到不允许任何“错误”的发生,也因此剥夺了原子“自我纠错”的机会。
林浩没有一直待在会议室里。作为总指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协调各个小组的工作。但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回到这里,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这些顶级大脑的争论,看着白板上那些不断被提出又被否决的方案。
他不像高翔他们那样,能从最底层的量子力学原理出发,进行复杂的数学推演。他的思维方式,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工程师,习惯于从宏观的现象,去反推问题的本质。
两天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不断地画着各种示意图,记录着每一个失败方案的核心逻辑。
这天下午,当理论组的又一次头脑风暴,再次因为走入死胡同而陷入沉默时,林浩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白板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跟随着他。
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公式,而是拿起一支笔,在白板的角落里,画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流程图。
【原材料】→【能量场约束】→【激光打印】→【凝固成型】→【最终产品】
“各位专家,教授。”林浩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两天来,我们所有的努力,都集中在了优化‘能量场约束’和‘激光打印’这两个环节。我们试图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精确,更加稳定,更加完美。”
“但结果证明,这条路走不通。”
他拿起板擦,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动作。他擦掉了代表“完美”的优化方案,然后在流程图的最后,【凝固成型】这个环节的下方,画上了一个新的方框。
“我们一直在做‘加法’,试图让系统更可控。现在,我想试试做‘减法’,或者说,引入一点‘不可控’。”
李振国教授皱起了眉头:“林总指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浩转过身,看向众人,“既然问题出在系统‘太安静’,缺少了让原子进行自我优化的‘随机扰动’。那我们,为什么不人为地、可控地向系统里注入一点‘噪音’呢?”
“噪音?”
这个词,让在场的所有理论物理学家都愣住了。在他们的世界里,“噪音”是敌人,是干扰,是需要被屏蔽和消除的负面因素。他们毕生的工作,就是从混杂的信号中,提取出纯净的规律。
而现在,林浩却提出,要主动拥抱“噪音”。
“这……这太冒险了。”一位年轻的专家立刻反驳道,“不可控的噪音,会彻底摧毁‘创世’机器引以为傲的打印精度!这无异于在做精密外科手术的时候,故意去晃动手术刀!”
“不,不是不可控的。”林浩摇了摇头,他的思路异常清晰,显然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们需要的,不是那种会破坏宏观结构的剧烈震动,而是一种只在微观尺度上起作用的、高频的、均匀的能量扰动。”
他拿起笔,在那个新画的方框里,写下了几个字。
“声学白噪音。”
“我的具体方案是,”他继续解释道,“在‘创世’打印的最后、原子即将凝固成型的几微秒内,我们通过一个额外加装的‘超声波激励器阵列’,对打印的微观区域,施加一个特定频率和能量的‘声学白噪音’。”
“这个‘噪音’,在宏观上,它的能量非常微弱,不会对成型部件的结构产生任何影响。但在微观上,它就像亿万只看不见的手,为即将凝固的原子,提供足够的、随机的微观动能。引导它们进行最后的‘抖动’和‘调整’,最终‘落’在整个晶格中能量最低、结构最完美的那个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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