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之心”的极限低温与强磁场实验室内,那阵因为“零下十度超导”而爆发出的、史无前例的欢呼,久久才平息下来。
成功的喜悦,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每一个参与者都为之沉醉。
张念和李沐珂,这两个在这场战役中成长最快的年轻人,正激动地将那条足以载入史册的“零电阻”曲线,一遍又一遍地,保存、备份。
而高翔和徐涛,则围在那台PPMS旁,开始对那块依旧处在低温状态下的“冰河一号”样品,进行更全面的“磁化率”和“临界电流密度”的测试,试图挖掘出它更多的物理特性。
整个实验室都沉浸在一种,大功告成后的、热烈而又忙碌的氛围之中。
只有两个人例外。
林浩和陈默。
他们并没有参与到这场庆祝之中。
而是不约而同地,走到了控制室角落里那块巨大的白板前。
白板上还留着上一次陈默推演新理论时,所写下的那些充满了智慧光芒的公式。
“老师,”林浩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刚刚才见证了奇迹的激动,“偏差有十度。”
“嗯。”陈默点点头,他的目光同样锁定在白板上,“十点一五开尔文,更准确地说。”
两人的对话简单而又直指核心。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全世界都为之疯狂的“胜利”,在他们眼中反而变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新的“问题”。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陈默看着林浩问道。
这不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考问。
更像是一个平等的、同级别的研究者之间,最纯粹的学术探讨。
“可能性有两个。”林浩拿起一支黑色的记号笔,在白板的空白处,写下了数字“1”。
“第一,工艺误差。”
“我们的‘冰河一号’样品,虽然制备过程已经尽可能地,接近了‘神威之心’给出的理论参数。但是,这中间依旧存在着无数个可能引入‘不确定性’的环节。”
“比如,”他开始逐一地列举,“韩师弟在配比靶材时,那‘百万分之一’的误差,究竟是正向的还是负向的?高压溅射时,真空腔体内那微乎其微的、残留的‘水氧’分压,会对薄膜的生长产生怎样的影响?快速热退火时,那‘0.1度’的温控精度波动,又是否在原子尺度上诱发了某种我们尚未察觉到的‘微观偏析’?”
他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极其细微、但在顶尖材料学家眼中却都可能是“致命”的工艺变量。
“这些都有可能导致我们最终的样品,并非是理论上那个,百分之百完美’的‘冰河一号’。从而造成超导转变温度的下降。”
陈默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
只是示意林浩继续。
林浩又在白板上写下了数字“2”。
“第二种可能。”
他的表情变得比刚才更加严肃也更加……兴奋。
“理论误差。”
“我们的‘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模型,虽然已经被证明是伟大的。但是它依旧是一个建立在‘现有物理学框架’之内的模型。它必然也继承了,我们现有框架中某些我们自己,都还未能察觉到的……‘近似’和‘缺陷’。”
“比如,”他的笔尖在白板上重重地点了点,“我们在构建那个‘声子-等离子体极化子’的数学模型时,所采用的‘随机相位近似’,是否在强关联体系中依然完全适用?”
“再比如我们在处理‘BEC-BCS跨界’的相变时,是否过度地忽略了某些更高阶的‘量子涨落’效应?”
“这十度的偏差,”林浩抬起头看着陈默,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探索者的、炙热的光芒,“也许就是,我们那个‘完美的’理论和那个‘更真实的’物理世界之间最后的一道……裂缝。”
“而这道裂缝的背后,可能就隐藏着,比‘高温超导’本身更深邃、更底层的……新物理。”
听完林浩的这番分析。
陈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欣赏的笑容。
不骄不躁,不盲从,不迷信。
在巨大的胜利面前依旧保持着对自然最清醒的认知,和最深刻的敬畏。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科学家所应具备的、最宝贵的品质。
“很好。”他点点头,“你的分析很全面。”
“那么”他将问题抛了回去,“你认为我们应该先从哪一步开始?”
“先易后难。”林浩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我们必须首先用最无可辩驳的手段,彻底排除掉‘工艺误差’的可能性。”
“只有当我们能百分之百地确定我们手中的样品,就是那个,‘理论上最完美’的样品时。我们才有资格,去怀疑理论本身。”
“怎么排除?”
“用‘创世’。”林浩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属于总指挥的、决断的光芒,“用我们手里最极致的、最完美的工艺去制造一块,不存在任何‘不确定性’的、原子级完美的……‘冰河一号’单晶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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