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浩说出那句“去见证,我们最后的结局”时,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那是一种,在耗尽了所有希望,经历了所有失败之后,所剩下的、最纯粹的、对命运的坦然。
陈默看着他,看着这个在短短72小时内,被他亲手,从一个充满了斗志的战士,磨砺成一个即将要奔赴刑场的、麻木的死囚的年轻人,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不忍,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壮的决绝。
他没有再说什么鼓励的话,因为他知道,在绝对的失败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师徒二人,像两个刚刚从一场惨烈的、注定要失败的战役中,撤退下来的残兵,带着他们那“最后一颗子弹”,走出了那个充满了轰鸣和汗水、也充满了失望和疲惫的地下室。
他们走向了MTS实验室。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林浩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装着最后一片样品的、小小的样品袋。他的手,因为长时间的操作和精神的极度紧张,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地颤抖。
他感觉,自己手中攥着的,不是一片金属,而是他们这个“地下室”团队,那渺茫的、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的、最后的尊严。
当他们到达MTS实验室时,王师傅,竟然已经在那里了。
他似乎,也一夜未眠。他的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但他的精神,却异常地专注。他已经,将那台MTS测试机,和那个精密的低温环境箱,都调试到了最佳状态。
他看到林浩和陈默,走了进来,没有问任何关于他们实验结果的话。
他只是,指了指那台已经准备就绪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器,用一种沙哑的、但异常沉稳的声音,说了一句:
“来吧。让它,给你们一个交代。”
林浩点点头,他走上前,开始了他已经重复了上百遍的、熟悉到近乎本能的操作。
切割,打磨,制样……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而又麻木。
他的大脑,已经放弃了思考。他不再去想,这次会不会成功,他也不再去想,那个“低温增韧”的“圣杯”,到底存不存在。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他想给自己的这场疯狂,画上一个句号。无论,那个句号,是圆满的,还是残缺的。
然而,就在他进行最后一步,称量那几种需要微量掺杂的元素,准备进行熔炼时,意外,发生了。
因为连续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他的大脑,在极度的疲劳下,出现了一瞬间的、长达零点几秒的“宕机”。
他的手,在用药勺,去取那种极其微量的、如同白色粉末般的“铪”(Hf)元素时,因为精神的恍惚,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一小撮比预设值,多出了那么一丁点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粉末,从药勺的边缘,滑落,掉进了盛放着母合金原料的坩埚里。
当林浩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个“失误”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
他知道,对于他们这种成分极其敏感的多元合金来说,任何一种元素的含量,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偏差,都可能导致最终的微观结构,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他这个失误,虽然微小,但足以,将这次本就希望渺茫的实验,彻底地,宣判为死刑。
一股深深的、无力的绝望,再次,将他淹没。
他甚至,都懒得再去重新称量一份了。因为,他知道,没有意义了。所有的原料,都已经在前几十次的失败中,消耗殆尽。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也是一份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废品”的尝试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陈默。陈默正专注于白板上的某个公式,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小小的失误。
林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不想,在最后时刻,再给这位同样已经身心俱疲的导师,增加任何一丝额外的失望了。
就让这个错误,成为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吧。
就让这场注定失败的“赌博”,以一个“不完美”的、充满了遗憾的方式,彻底地,结束吧。
他将那份“不合格”的原料,放进了电弧炉。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去精确地控制每一个步骤。他的操作,变得有些随意和敷衍。
翻熔,他只草草地,翻了三次。
甩带,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按下了喷射按钮。
当那条看起来,和之前所有失败品,都没有任何区别的金属薄带,从铜辊上剥离下来时,他在自己的实验记录本上,那代表着“第32次尝试”的一栏后面,用一种解脱般的、无奈的笔迹,提前,画下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叉。
这是一个,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杀死了的“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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