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浩在那间死寂的地下室里，对着陈默，说出那句“老师，我跟你赌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宣誓效忠的骑士，将自己所有的未来，都押在了这场充满了风险和未知的“圣杯战争”上。

一股悲壮而又豪迈的情绪，充满了他的胸膛，暂时驱散了之前所有的屈辱和不甘。

然而，当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实验楼，重新回到这个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现实世界时，那股打了鸡血般的豪情，很快就在深夜的冷风中，冷却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茫然。

开辟“第二战场”？挑战“低温增韧”？改变“世界版图”？

这些词汇，在地下室那封闭的、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的空间里，听起来，是那么的激动人心，那么的振奋。

但此刻，当他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小路上，看着远处宿舍楼那星星点点的灯火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条路，有多么的遥远，多么的虚无缥缈。

而李瑞阳和张远带给他的那份“降维打击”式的羞辱，又像一根根淬了毒的冰针，重新，一针一针地，扎回他的心里。

他想起了张远在台上那副志得意满的、胜利者的嘴脸。

他想起了台下那些充满了赞叹和钦佩的掌声。

他想起了李瑞阳那和煦的、仿佛掌控了一切的微笑。

他甚至，还想起了苏晓月。

他想，她当时，坐在台下，看着自己团队的师兄，在台上，用一种最“体面”的方式，将本该属于自己和陈老师的成果，据为己有，并且，还引来了满堂喝彩时，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会为自己感到不平吗？

还是，她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为自己团队那“碾压式”的胜利，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毕竟，那是她的团队，是她的导师，是她身处其中、并为之奋斗的“王国”。

一个酸涩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卑劣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和她之间，似乎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名为“立场”的鸿沟。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是苏晓月发来的微信。

【苏晓月：你……还好吗？】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他那本已波涛汹涌的心湖，激起了更复杂的涟漪。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说“我很好”？那是自欺欺人。

说“我不好”？那又像是在向她抱怨和示弱。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是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林浩：在呢。】

【苏晓月：我在你宿舍楼下的长椅上。想……跟你聊聊。】

林浩的心，猛地一紧。他没想到，这么晚了，她竟然还在等自己。

他走到宿舍楼前的花园，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张他们曾经一起喝过奶茶的长椅上。夜色下，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林浩慢慢地，走了过去。

“怎么还不回去？”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等你。”苏晓月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在路灯下，显得有些红肿，似乎……哭过？

“等我干嘛？”林浩在她身边坐下，刻意地，保持了一点距离。

“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苏晓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愧疚。

“对不起？”林浩愣住了，“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苏晓月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搅着自己的衣角，“今天的报告……张远师兄他……他说得太过分了。我知道，那对你，对陈老师，很不公平。”

林浩听着她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酸又涩。他很想顺着她的话，把今天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倾诉出来。

但他没有。

他只是摇了摇头，看着远处黑暗的夜空，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语气说：“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学术圈，本来就是这样。谁的设备好，谁的资源多，谁就能把故事讲得更漂亮。这是规则。”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平静得像一片冰封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

但苏晓月，却从这片平静之下，感受到了一种更深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林浩，你别这样……”她看着他那冷漠的侧脸，心里一阵刺痛，“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我没有难受。”林浩打断了她，但他并没有回头看她，依旧只是看着远方，“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

他越是表现得“理智”和“成熟”，苏晓月就越是感到一种无力和心慌。她宁愿他像徐涛一样，愤怒地咒骂，或者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哭泣。

但他没有。他只是，把自己，包裹在了一层厚厚的、坚硬的、名为“理智”的壳里。

而那层壳，将她，也隔绝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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