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转过身。
林浩抬起头,看到了陈默的脸。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没有了往日的平静,没有了之前的兴奋,也没有了会场上的那种冰冷。
那张脸上,写满了深深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疲惫和……一种看透了世事后的、苍凉的自嘲。
陈默走到林浩的面前,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站在高处,或者坐在自己的“王座”上,而是,以一种完全平等的姿态,坐在了林浩的对面。
他看着林浩,看了很久,然后,用一种极其沙哑的、仿佛几天几夜没有喝水的声音,开口说道:
“林浩,你想听个……故事吗?”
林浩愣住了,他没想到,陈默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点了点头。
“很多年前,”陈默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黑暗,仿佛在回忆一件非常非常遥远的事情,“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愣头愣脑的年轻人。”
“他很有天赋,也很努力。他跟着他的导师,做出了一个他认为,足以改变世界的成果。一个关于‘高温超导’的、全新的理论模型。”
“他欣喜若狂,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子。他把他们所有的成果,都写成了一篇论文,投给了《Science》。”
“但是,”陈默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在他们的文章,还在审稿的时候。大洋彼岸,一个比他们更强大、更有名气的团队,利用更先进的设备,和更雄厚的资源,也做出了类似的结果,并且,用一种更快的、近乎‘作弊’的方式,抢先,发表在了另一家顶刊上。”
“最终,他们的那篇文章,因为‘创新性不足’,被拒稿了。”
“那个年轻人,不甘心。他给编辑写信,他申诉,他据理力争,说自己才是第一个发现者。结果,他得罪了那个领域的‘学阀’,也得罪了期刊的编辑。从那以后,他在那条路上,变得寸步难行。”
“而他的导师,那个被他视为‘神’一样的人,为了保全整个团队,为了能申请到下一个项目,选择了……沉默。”
“从那一天起,”陈默转过头,看着林浩,他的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燃烧过后的灰烬,“那个年轻人,就‘死’了。”
“他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光有才华和努力,是远远不够的。你还需要有资源,有平台,有话语权。否则,你所有的成果,都可能,在顷刻之间,就变成别人的勋章。”
林浩呆呆地,听着这个故事。
他知道,陈默说的,就是他自己。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陈默会那么孤僻,为什么他会躲在这个地下室里,为什么他会对李瑞阳,有那么深的、隐藏的敌意。
原来,在那副冰冷的外表之下,也曾有过,和他一样滚烫的、充满了理想和激情的、鲜血淋漓的过去。
“老师……”林浩的声音,有些哽咽。
“所以,林浩,”陈默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任何责备,只有一种同类之间的、深刻的理解和悲悯,“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你想愤怒,想放弃,甚至想逃离。这些,我都经历过。”
“你现在,有权做出选择。”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选项A:我们认输。 我们承认,我们的设备和资源,拼不过他们。我们守着我们这篇《Scripta》文章,在这个‘低温不脆化’的方向上,做一些修修补补的、不痛不痒的后续工作。我们可以再发几篇影响因子不高,但足以让你顺利毕业的文章。”
“然后,”他看着林浩,“你拿着这些成果,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去一个安稳的单位,或者去国外,再也不要回来。我们将这片‘新大陆’的话语权,拱手相让。 这是一条最安全、最稳妥、也最憋屈的路。”
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选项B:我们开辟‘第二战场’。 既然他们在我们发现的‘不脆化’这条战线上,用‘装备’碾压了我们,那我们就立刻放弃这条战线,去执行我们那个更疯狂、更大胆的计划——挑战真正的‘低温增韧’!”
“这是一场豪赌。”陈默的声音,重新带上了一丝力量,“我们等于是在一片全新的、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大陆上,重新开荒。我们可能会花上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最终一无所-获。在这期间,李瑞阳他们,会凭借着对‘不脆化’的深入研究,发表更多、更漂亮的文章,名利双收。而我们,则可能像两个无人问津的傻子,在地下室里,耗尽所有的心血和经费,最终,面对延毕甚至无法毕业的风险。”
“但是,”陈默的声音,再次带上了那种魔鬼般的诱惑,“万一……万一我们赌赢了呢?万一,我们真的找到了那个通往‘低温增韧’的‘圣杯’呢?”
“到那时,李瑞阳他们所有的、关于‘不脆化’的‘精美研究’,在我们这个真正的‘奇迹’面前,都会变得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苍白无力,不值一提。”
“到那时,我们就不是在和他们争夺一片大陆的‘解释权’了,”他的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之下,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坚韧的火苗,“我们,将直接,改变整个世界的版图。”
“现在,你来选。是选择安稳的失败,还是选择……一个充满风险的、伟大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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