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卷着雪沫子,像刀子一样刮过北京城的每一寸肌肤,却唯独吹不进六国饭店那暖得能开出花儿来的宴会厅。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给这场名为“远东秩序圆桌会”的鸿门宴镀上了一层虚伪的金色。
美国公使怀特曼,一个鼻子比天还高的老白男,正拿着一份《北京宪政备忘录》抑扬顿挫地宣读,那腔调仿佛不是在宣读文件,而是在给上帝的羔羊们布道。
“张氏政权,深植于封建迷信之土壤,其统治手段多依赖于不可名状之神异力量,此举严重背离现代文明之准则,缺乏执政之合法性。故,我等文明诸国一致认为,应立即中止其军事独裁,推行文官代政制度,以符世界潮流。”
他话音一落,满座的洋人公使、武官、商会代表们,像一群排练了无数次的提线木偶,齐刷刷地点头,脸上挂着“我们这是为你好”的慈悲表情。
角落里,负责为奉天代表团翻译的林小姐,一身素雅的旗袍,在暖气房里手心却沁出了冷汗。
她低声将怀特曼那套“文明的屁话”翻译给身边的王永江时,声音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旁边一位年轻的译员,正奋笔疾书,或许是太过紧张,或许是这番话太过刺耳,“啪”的一声,钢笔尖应声而断,一滴墨水在记录本上晕开,像一滩干涸的血。
奉天督军公署的总参议王永江,面沉如水,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同僚说:“听见了吗?他们嘴里喊着‘宪政’,心里想的却是怎么给咱们的脖子再套上一层枷锁。这帮孙子,不是要咱们站起来当人,是要咱们跪得更标准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饭店外传来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引擎轰鸣声。
几辆黑色的“派克”牌轿车,如劈开冰海的钢铁巨兽,碾过厚厚的积雪,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邃的车辙。
那车辙蜿蜒向前,从高空俯瞰,宛如一条黑龙,正朝着六国饭店这颗看似坚不可摧的“龙珠”猛扑而来。
午时,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张作霖到了。
他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大帅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戎装,脚上的马靴擦得锃亮,每一步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都发出“咚、咚、咚”的闷响,不像是在走路,更像是战鼓在擂动,一下下敲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身后只跟了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却瞬间让满屋子的香水味和雪茄味都淡了下去。
“哦?张大帅,没想到您对‘文明’的议题也如此感兴趣。”怀特曼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伸出手,试图表现出主人的从容。
张作霖看都没看他伸出的手,径直走到主桌前,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声猛拍在桌面上,震得满桌的刀叉碗碟一阵乱响。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全场,声音洪亮如钟:“老子今天来,就是想教教你们这帮洋鬼子,到底什么他娘的叫文明!学文明之前,你们得先学会怎么听人话!”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副本,正是那份《北京宪政备忘录》,狠狠地摔在桌子中央。
“你们递过来的这玩意儿,我瞅了。写得狗屁不通,字里行间那股子骚臭味,比我们东北土匪写的绑票信还他妈脏!”
全场哗然。
洋人们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们何曾受过这等粗鄙的羞辱。
角落里的林小姐脸色煞白,她下意识地开始翻译。
当她艰难地将那个“脏”字说出口时,大脑突然一阵嗡鸣,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
一瞬间的恍惚,让她嘴里的话变了调:“大帅说……此乃……祖坟招魂帖!”
话音刚落,满场死寂。
“祖坟招-魂-帖?”一个懂点中文的法国公使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精彩。
在中国文化里,这几乎是刨人祖坟、断子绝孙的最恶毒诅咒。
一时间,所有洋人的脸色都从铁青变成了猪肝色,看向张作霖的眼神充满了惊恐与愤怒。
这已经不是外交挑衅了,这是不死不休的巫蛊之术!
未时,经过一番鸡飞狗跳的解释和斡旋,宴会总算没有当场崩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但气氛比冰窖还冷。
怀特曼举起酒杯,虚伪的笑容再次挂回脸上,他带着一种施舍的语气说道:“张先生,我知道您有您的难处。这样吧,只要您愿意接受英美联合顾问团的全权指导,共同推进‘宪政’改革,那么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我们保证,东三省的繁荣稳定,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张作霖,把东三省的军政财权都交出来,我们让你当个吉祥物,保你荣华富贵。
“砰!”
张作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水晶酒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指着怀特曼的鼻子,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联合顾问团?骑在老子头上拉屎,还问老子香不香?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的地盘上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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