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台广场上,黎明的微光刺破残夜,勉强给烧成灰黑的地面镀上一层惨白的霜。
空气里还飘着纸钱和劣质油脂混合的焦糊味,呛得人直迷糊。
王化一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小跑着穿过一片狼藉,手里的电报纸被他攥得死紧,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大帅!”他一口气跑到张作霖面前,呼出的白气瞬间结成了冰雾,“南岭那边的三号粮仓旧址,发现小鬼子的活动痕迹,看样子是想在那儿重建补给点,这帮孙子真是属茅坑里石头的,又臭又硬!”
张作霖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枯枝拨拉着一堆烧尽的冥币残灰,闻言连头都没抬。
他捻起一片黑色的灰烬,放在指尖轻轻一搓,灰烬便散了。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牙,那笑容里带着七分匪气,三分看穿一切的狡黠:“好啊,他们不是怕鬼火,怕咱东北的老林子闹鬼吗?那老子就让他们亲眼瞅瞅,什么叫特么的‘死人给活人带路’,真人版剧本杀,就问他们敢不敢玩!”
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上的灰拍得干干净净,转身对身后一名卫兵吼道:“去,把剩下那几罐‘鬼火膏’全给小火头那个瘪犊子玩意儿送去!告诉他,今晚,咱们就在南岭雪谷,给这帮东洋来的客人搞一场盛大的‘阴兵借道’欢迎仪式!”
正午时分,前线雪谷的风刮得像后娘的巴掌,又冷又硬。
老雪翁,这个在林海雪原里活了一辈子的老猎人,此刻正像一块风蚀的岩石般蹲在山脊后,只露出一双被风吹得眯成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雪坡。
他看了半晌,咂了咂嘴,对身旁的王化一低声道:“那雪不对劲,不是新雪。看着平整,实际上是有人踩过,又用扫帚之类的玩意儿给抹平了。”
他枯瘦的手指像鹰爪一样,指向雪坡下方一处不起眼的冰裂带:“你看那儿,雪豹子最喜欢藏在这种地方打埋伏。小鬼子跟雪豹子一个德行,我敢用我胡子打赌,他们至少一个中队的伏兵就藏在那裂带下面,等着咱们的运粮队一头扎进去。”
王化一急得脑门冒汗:“大帅,这可咋整?风太大,山路又滑,咱们的炮车根本拉不上来,没炮火压制,硬冲就是给人家送人头啊!”
张作霖闻言,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从怀里掏出个酒壶,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烧刀子仿佛点燃了他眼中的火焰:“炮车走不了,鬼火走得。”他转向一旁待命的小火头,那是个看着只有十六七岁,满脸雀斑的少年,此刻却抱着几个油腻腻的罐子,笑得比谁都灿烂。
“小火头,到你小子露脸的时候了。把你的宝贝疙瘩,全涂在那十具假人身上。”
所谓的“假人”,其实是火台卫用稻草和破军服扎成的十具假尸。
小火头应了一声,拧开罐子,一股混合着磷粉和鱼油的刺鼻腥味瞬间散开。
他用一把破刷子,将那绿油油、黏糊糊的“鬼火膏”仔仔细细地涂在每一具假尸的背上。
随后,十几名火台卫用长长的麻绳将假尸系好,远远地拖着,沿着预定好的路线,开始在雪坡上缓缓行进。
夜幕降临,风声鹤唳。
雪谷之中,十团幽绿色的磷火凭空燃起,在狂风中飘摇不定,忽明忽灭。
远远看去,就像一队提着灯笼的阴魂,排着整齐的队列,沉默地穿行在茫茫雪原之上。
那景象,诡异得足以让最胆大的汉子都两股战战。
与此同时,日军设在雪谷侧翼高地的观察哨里,山本之堂兄,一个名叫山本健次的少佐,正裹着厚厚的毛毯,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那串移动的绿光。
他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的“咯咯”声在寂静的掩体里格外清晰。
“是……是白军的巡逻队!那些该死的亡灵……他们真的回来了!”一个年轻的观察兵声音发抖,几乎要哭出来。
山本健次猛地一拍桌子,强作镇定地吼道:“八嘎!什么亡灵!那是敌人的障眼法!是奉军的夜间巡逻队!”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握着望远镜的手却抖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所有炮口,全部对准鬼火移动的路线!给我把坐标算死了!等他们再靠近一百米——全给我炸成灰!我要让张作霖看看,在帝国强大的炮火面前,任何鬼把戏都是纸老虎!”
命令下达,早已待命的日军炮兵阵地立刻开始调整诸元。
片刻之后,随着山本健次一声令下,数十枚炮弹拖着尖锐的呼啸声撕裂夜空,如同流星般砸向那片飘摇的鬼火。
轰!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在地势狭窄的雪谷中形成了恐怖的回音,爆炸点火光冲天,将半边天都映成了橘红色。
无数积雪被炸上高空,又纷纷扬扬地落下,仿佛下了一场绝望的火雨。
然而,炮击过后,山本健次举着望远镜,脸色却一点点变得铁青。
炮弹精准地覆盖了那片区域,可除了炸出几个巨大的雪坑外,什么都没有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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