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残破的告示,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贴在了一根光秃秃的旗杆上。
郭松龄的军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咯噔”声在空旷的街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一路小跑冲进督军府,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焦急:“大帅,不好了!城南三个村子,一夜之间跑了上百户!现在街头巷尾都传疯了,说咱们奉军这次征兵,连独苗都得拉上战场当炮灰!”
他喘了口气,脸色更加难看:“更邪乎的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帮算命的,逢人就说‘奉军七月必败,白旗将覆黑山’,说得有鼻子有眼,人心都快散了!”
“放他娘的屁!”张作霖一巴掌拍在红木桌案上,震得茶碗盖子叮当作响,“老子天天在报纸上吹牛,说要一路打到东京去,咋就没人信?反倒让几个跳大神的把家底都快给老子掏空了?!”他烦躁地在屋里踱着步,脚下的波斯地毯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怒火。
这帮孙子,玩的不是枪炮,是诛心啊!
这比正面战场上挨几发炮弹还让他难受。
他猛地停下脚步,他一把脱下身上的大元帅戎装,换上一件粗布褂子,又从墙角抄起一根磨得发亮的旱烟杆,对身后的两个亲兵摆了摆手:“走,跟老子去赶个集,我倒要亲眼看看,这帮牛鬼蛇神是怎么给老子带节奏的!”
奉天城的市井依旧热闹,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但在这份热闹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张作霖揣着手,像个寻常庄稼汉一样混在人堆里,耳朵却竖得比驴还长。
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一个农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督军府的方向不住地磕头,哭得撕心裂肺:“大帅啊!开开恩吧!俺家就这一个娃,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老两口可怎么活啊!”
妇人的哭声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作霖心头。
他吹过的牛,什么“统一全国,扬我国威”,百姓们听了也就是一笑而过,权当是听个响儿。
可敌人随口编造的谣言,竟然能让一个母亲如此绝望,能让上百户人家背井离乡。
这玩意儿,真他娘的是杀人于无形!
当天下午,奉天鼓楼前忽然被卫兵围了起来,百姓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一时间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张作霖穿着那身粗布褂子,在一众将领惊愕的目光中,大马金刀地走上前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冰凉的青石台阶上。
他从腰间摸出旱烟杆,磕了磕烟灰,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吼了一嗓子:“都别吵吵了!谁有话要说,有冤要诉,今儿个,老子不摆那大帅的架子,就在这儿坐着听!谁要是能说出个真凭实据,赏大洋一百!谁要是敢在老子面前胡咧咧造谣,老子让他舌头底下长疮,三天三夜说不出人话!”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百姓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藏在人群后面的金算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对自己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徒弟使了个眼色。
那徒弟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就喊:“大帅这是要征三丁抽二,不够的还要收‘嘴税’啊!以后说话都得交钱啦!”
他这话本想一石激起千层浪,哪知话音刚落,台阶上的张作霖猛地抬起头,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唰地一下就扎了过来。
那徒弟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紧接着舌尖猛地一麻,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一下,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一连串“啊啊啊”的怪叫,捂着嘴惊恐地连连后退。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离得近的人看得真切,纷纷惊呼:“我的天!大帅这耳朵是顺风耳吧?隔这么远都能听见!”“真能咬舌头!你看那小子,脸都白了!”
三更天,督军府的角门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正是城里最有名的说书人老铁嘴。
他手里捧着一卷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见到张作霖,扑通就跪下了:“大帅……小的……小的不敢说有功,就是说了半辈子书,也听了一辈子话……这是小的这几天在各个算命摊子、茶馆子里听来的那些‘败军谶语’,小的给您按着地点、时间、还有传话人的路子,理出了一条线……”
张作霖接过油纸卷,展开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这哪里是什么记录,这分明是一张详尽到令人发指的“谣言传播路线图”!
上面不仅标注了谣言从何而起,经过哪些人之口,在哪个区域传播最广,甚至连传播者惯用的口吻、目标受众的身份(专挑兵属家属和独子户)、以及激起的情绪反应都写得清清楚楚。
图的末端,赫然指向了一个名字——北市口的“金算盘”,以及他背后若隐若现的日本商会影子。
“好!好一个老铁嘴!你这张嘴,比老子的电报机都准!”张作霖一拍大腿,兴奋地喝道,“来人!赏大洋二百!再给他挂上一枚‘金口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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