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铅云压城。
奉天城东的大校场上,数万奉军将士顶风冒雪,肃立如林,冰冷的钢盔和枪刺反射着天光,汇成一片肃杀的钢铁海洋。
空气冷得能把人的哈气直接冻成冰碴子,但全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
陈树藩身披囚服,镣铐加身,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兵押上了高台。
他曾经也是统兵一方的将领,此刻却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台下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的身后,一排扛着上了膛步枪的行刑队队员面无表情,仿佛是十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身披黑色貂皮大氅的张作霖,在一众将官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登上了高台。
他没有戴帽子,任由雪花落在他的短发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全场,校场上本就压抑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走到台前,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直勾勾地钉在陈树藩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雪的呼啸声在天地间盘旋。
突然,张作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陈督军,”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听说你这次起事,是打着‘清君侧’、救中国的旗号?”
陈树藩身体一颤,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猛地抬起头,脖子上青筋暴起:“成王败寇,无话可说!但张作霖,你勾结倭人,倒行逆施,我陈某人所为,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百姓!”
“好一个对得起国家百姓!”张作霖不怒反笑,拍了拍手,“说得比唱的还好听。那老子今天就给你个机会,让你看看啥叫真正的救中国。”
他猛地一收笑容,脸色沉了下来,对着全场吼道:“老子今天,不杀你了!”
“轰!”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
数万将士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不杀?
这怎么可能!
叛将不杀,军法何在?
军心何安?
这不科学啊!
陈树藩更是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张作霖,你别在这羞辱我!要杀就杀,给个痛快!”他梗着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你不怕我出去之后,再拉起一支队伍来反你?”
“反我?”张作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走到陈树藩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拿什么反?拿你那套虚头巴脑的‘大义’?还是拿你那帮只会背后捅刀子的皖系‘盟友’?你连手底下的兄弟都喂不饱,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为你卖命?”
他猛地直起身,大手一挥,声震四野:“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送到城东的‘民心工厂’!”
“民心工厂?”所有人都懵了,这是个什么新词儿?
张作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让他去那儿,不用干别的,每天给老子蒸一千个大白馍!蒸出来的馍,全都给老子送到前线,送到那些正在为了咱们东三省跟直系那帮鳖孙玩命的兄弟们手里!”
他转过身,指着陈树藩的鼻子,几乎是咆哮着喊道:“你不是要救中国吗?行!老子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是民心,什么是兄弟!你走你的阳关道,老子走我的独木桥!但你给老子记住了,再敢把你的爪子伸到我奉军碗里,老子不枪毙你,我把你活剐了,钉在奉天城门楼子上晒成肉干,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背叛兄弟是什么下场!”
郭松龄默默地从队列中走出,对着张作霖一抱拳:“大帅,末将请命,亲自监押陈树藩前往。”
张作霖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点了点头:“去吧。”
一路无言,只有囚车的铁轮在雪地上碾过时发出的“咯吱”声。
当“民心工厂”那巨大的招牌出现在眼前时,陈树藩彻底呆住了。
这里与其说是工厂,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后勤基地,成百上千的工人在蒸汽弥漫的车间里忙碌,一车车的面粉被运进去,一笼笼热气腾腾的馒头被运出来,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朴实的粮食香气。
陈树藩被带到一个巨大的蒸笼前,一个工头扔给他一套粗布衣服。
他蹲在地上,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炉火和不断升腾的蒸汽,双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郭松龄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递过来一条毛巾:“擦擦汗吧。你有你的理想,这我不否认。可你的理想,不该踩着几万奉军兄弟的尸骨往前走。”
陈树藩没有接毛巾,他突然双手抱头,发出了压抑的哽咽声,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我……我一直以为张作霖就是个满嘴‘妈了个巴子’的土匪,一个粗人……我没想到……他,他比我,比我们这些读过书的人,更懂人心……”
郭松龄的眼神冰冷而坚定:“他不是粗人。他是这乱世里,唯一一个真正把我们这些当兵的当人看的军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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