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通体漆黑、炮身比成年人腰身还粗的钢铁巨兽,正被数条粗壮的钢缆死死捆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蒸汽绞盘的核心锅炉烧得通红,喷吐着浓厚的白烟,与漫天风雪混为一体,仿佛一头正在与天公角力的洪荒猛兽。
绞盘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齿轮咬合的嘎吱巨响,将这门被命名为“铁龙雷公号”的超级大宝贝,一寸一寸地拖上老爷岭那积雪覆盖的陡峭山坡。
“都给老子加把劲!油门踩死,锅炉烧穿!这大家伙金贵着呢,磕了碰了,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塞炮管里当炮弹都打了!”王老蔫儿,这位奉天兵工厂的首席铁匠,此刻嗓子喊得比蒸汽机还响。
他那张被冻得通红的脸上,胡子和眉毛都挂满了冰霜,却挡不住眼里的那股子狂热。
这门炮,是他和手下几百号兄弟耗时半年,敲敲打打、没日没夜磨出来的亲儿子,如今终于要拉出来见见世面,他比谁都紧张,比谁都骄傲。
士兵们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用撬棍和垫木小心翼翼地辅助着,生怕这尊“大神”在最后关头闹什么幺蛾子。
终于,随着绞盘最后一声长长的嘶鸣,重达数十吨的炮身稳稳地停在了预设的炮位上。
阵地上一片欢呼,但很快就被郭松龄冷静的声音压了下去。
“肃静!各单位就位,立刻进行最后的调试和校准!”郭松龄,人称“郭鬼子”,一身笔挺的德式军官呢料大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雾。
他毫不在意地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眼神锐利如刀。
他不像个带兵的将军,倒像个一丝不苟的大学教授,只不过他的课堂,是这片冰天雪地的杀伐之地。
他亲自转动着冰冷的炮身方向机和高低机,嘴里飞快地报出一连串常人听不懂的数据:“风速西北五级,湿度百分之七十八,气温零下二十七度……弹道参数修正完毕。汉卿,通讯检查得怎么样了?”
不远处,一个穿着臃肿皮袄,但动作格外利落的年轻人摘下了头上的耳机,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正是张作霖的宝贝儿子,张学良,小名小六子。
他冲郭松龄比了个“OK”的手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茂宸兄放心,我跟‘铁龙二号’那边都对好表了,电话线我刚才又跑了一遍,绝对畅通无阻,耗子都啃不动。只要咱这边一响,他们那边就能立刻收到信号,随时准备进行火力延伸或者掩护,双保险,这波稳了!”
郭松龄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投向炮口正对的方向——白雪皑皑的山岭之下,日控区的东岭哨所像个孤零零的黑点,在望远镜里清晰可见。
他沉声道:“目标,日方东岭哨所正前方空地,距离一百米。都听清楚了,咱们是开炮,不是开片。这一炮,不为杀人,为的是立威!要让小鬼子知道,这片地界,谁说了算!”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踏破风雪,一队亲卫簇拥着一个披着厚重黑色大氅的身影抵达了阵地。
来人身形不高,但气场两米八,正是“东北王”张作霖。
他翻身下马,脚下的军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都弄妥了?”张作霖走到炮前,伸手拍了拍冰冷的炮身,像是抚摸自己最心爱的坐骑。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金壳怀表,指针正不偏不倚地指向十一点五十。
他抬起头,看向郭松龄,眼神里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霸气:“就等老子一声令下了?”
郭松龄立正敬礼:“报告大帅,万事俱备,只待大帅金口一开!”
张作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将目光从自己人的阵地,越过那尊蓄势待发的巨炮,投向了远方日军的防区。
那双在无数次江湖火并和官场博弈中淬炼出的眸子里,闪烁着狼一般的狠厉光芒。
“那还等啥?”他粗声粗气地吼道,声音在风雪中传出老远,“给老子传令下去!告诉山下那帮小鬼子——今天不是他们天皇老子过生日,也不是咱这儿过年,但也得让他们提前听听,啥叫他娘的‘东北的鞭炮’!”
“是!”传令兵扯着嗓子应道,飞快地跑向炮位。
时间,午时整。
“开炮——!”
随着一声令下,炮手猛地拉动了击发索。
刹那间,一道刺眼的火光从“铁龙雷公号”的炮口喷薄而出,紧接着,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轰隆巨响,如同九天惊雷,在整个老爷岭上空炸开!
整个山头都为之震颤,士兵们脚下的积雪扑簌簌地往下掉。
那枚带着全体奉军期望与怒火的重磅炮弹,发出尖锐的呼啸,像一条拖着赤红色尾焰的恶龙,划破了灰白色的天幕,以一道肉眼可见的完美抛物线,飞向了遥远的目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阵地上的奉军士兵,无论是王老蔫儿还是小六子,全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炮弹飞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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