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章华台的大殿内,青铜鼎中燃着的松香袅袅升起,与殿外飘来的桂花香交织在一起,却压不住空气中的凝重。楚庄王熊旅身着玄色绣龙冕服,端坐在九龙宝座上,腰间悬挂的和氏璧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目光扫过殿下阶前的诸侯子弟,声音沉稳如钟,在大殿中缓缓回荡:“九州归一,非孤一人之功,乃天下苍生计。然尔等先祖,曾为一尺土地、一城百姓,兴兵戈、动干戈,让华夏大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此过,不可不记;此责,不可不担。”
随着话音落下,偏殿的朱漆大门被内侍缓缓推开,三十余名身着各异服饰的青年男女鱼贯而入。他们中有身着淄衣、腰佩鱼形玉佩的齐国公子——那淄衣是姜齐宗室的典型服饰,鱼佩上刻着“姜”字纹,乃齐国开国君主姜太公的后裔标识;有袖口沾着铁屑、身着粗布短打的晋国子弟,那粗布上还留着冶铁时溅上的星火印记;有头戴儒冠、手持竹简的鲁国少年,儒冠的形制仍是周公制礼时的旧样;还有梳着椎髻、耳戴银环的越国少女——这些曾是各国诸侯的嫡子嫡女、旁支贵胄,如今却成了寄人篱下的“亡国之后”,站在楚国的朝堂上,一个个垂首敛目,神色间既有对陌生环境的警惕,也有对未来命运的惶恐,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站在最前排的齐国公子姜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鱼佩——这枚玉佩是他十五岁行冠礼时,父亲齐顷公亲手所赠,鱼腹上刻着“营丘世胄”四字,是姜齐宗室的传世信物。当年他曾戴着这枚玉佩,在临淄的稷下学宫与孟子的弟子论辩“仁政”,身后跟着数十名侍从,何等意气风发?如今齐国覆灭,他从营丘逃到莒城,又从莒城被楚军“请”到郢都,昔日的侍从早已离散,只剩这枚鱼佩贴身佩戴,傲气被磨去大半,只剩下满心的忐忑。
熊旅的目光落在姜昭身上,语气没有半分斥责,却让听者心头一震:“孤不给你们论罪,也不将你们圈禁于郢都——孤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让宗族延续、让先祖荣光重现的机会。”他抬手示意,两名内侍抬着一幅巨大的羊皮舆图走上殿来,展开在诸侯子弟面前。舆图上用朱砂细细标注着华夏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更在东南方向画出一片广阔的蓝色水域,水域尽头标注着“南洋洲”三个大字,旁边还密密麻麻写着“多滩涂、产海盐、有珍禽”的注脚;西侧则画着连绵的山脉,标注着“大夏之地、多铁矿、草木丰茂”;东侧的大海上,还散落着几座岛屿,标注着“夷洲、澶洲,可耕可渔”——这是楚国水师近年远航探查的成果,连许多老臣都未曾见过全貌。
“姜昭,你上前听令。”熊旅开口,目光落在齐国公子身上,特意加重了“姜”字的发音,以示对姜齐宗室的尊重。
姜昭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动作间仍保留着齐国贵族的礼仪:“臣,姜昭,恭听大王谕旨。”
“齐地靠海,营丘、即墨一带的渔盐之利甲天下,你姜氏先祖自太公封齐以来,便以渔盐兴邦,煮海为盐、通商列国,才让齐国成东方霸主。”熊旅指着舆图上南洋洲沿岸那片绵延千里的滩涂,“这片土地比齐地的盐场更广阔,海水含盐量更高,潮起潮落间便能蓄卤煮盐,正合你们姜氏世代相传的煮盐之术。你带着齐国宗室的三百余口——包括那些煮盐老匠,远涉重洋去那里建一座城,就叫‘齐安’——取‘姜齐血脉安宁、海外百姓安乐’之意。”
他顿了顿,补充道:“孤给你三年粮草、百艘海船,船上还备着煮盐用的陶盘、铁釜,以及齐地的稻种、麦种。你要做的,不仅是让姜氏宗族在那里立足,更要让那里的海盐,每年顺着洋流运回华夏——孤要让郢都的百姓,吃到和营丘一样咸鲜的海盐;要让天下人知道,姜氏的手艺,在海外依旧能发光发热。”
姜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原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被削去宗籍、圈禁深宫,或是被派去云梦泽边开荒,没想到大王竟会让他带着宗族、带着祖业去海外开辟封地!他看着舆图上“齐安”的标注,又想起营丘城外那些冒着白汽的盐灶,想起父亲教他辨认卤汁浓度的场景,眼眶微微泛红,再次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臣……臣定不辱命!他日齐安的海盐运回郢都,臣必亲自押送,用先祖传下的陶盘煮盐,请大王品鉴,让大王知道姜氏没有辜负先祖之教!”
熊旅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晋国子弟赵鞅。这是晋国正卿赵盾的旁支孙子,当年晋国内乱,六卿争权,他跟着叔父逃到河西,靠着祖传的冶铁手艺在民间谋生,如今袖口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铁屑,指节上满是冶铁时磨出的厚茧。
“赵鞅,你父祖以冶铁兴邦,晋国的绛邑、邯郸一带,铁矿密布,赵氏的冶铁作坊曾造出‘斩钉截铁’的铁剑、‘深耕易耨’的铁犁,当年晋文公能称霸诸侯,赵氏的铁器功不可没。”熊旅指着舆图西侧大夏之地那片标注着“赤铁矿脉”的山谷,“那里的铁矿藏于浅表,只需凿石便可采矿,比晋国的铁矿更易开采。你带着赵氏的冶铁工匠,去那里建立冶铁作坊——记住,你带去的不仅是熔炉与铁砧,更要带着赵氏传下的‘柔铁之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